—正厅
日光跳了跳,光线将药碗里的黄连汁映得泛着苦光。
平津侯解了外袍,玄色劲装的袖子被火燎得焦黑。
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燎伤正渗着血珠,是方才踹门时被横梁火星烫的。
他背对着藏海坐,脊梁挺得笔直,却掩不住呼吸间的沉滞一一那是怒火烧灼的余韵。
藏海端着药碗走近,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才压下掌心的汗。
他取了干净的棉布蘸了药汁,指尖刚碰到平津侯的伤口,对方肌肉猛地一缩,喉间溢出声闷哼。
藏海“侯爷忍忍。”
藏海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刚从火场逃生的虚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声音里是死死抑制的恨意。
眼前这道伤疤,这具温热的躯体,属于十年前那场大火的推手,可偏偏…就救了他。
他心里难得略上复杂的感觉,他的指节几不可查地收紧,棉布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他目光落在纱布旁的剪刀上,若此刻用力划下去,是不是就能替家人讨回半分血债?
藏海咬着牙,恨意悄然化为实质,指尖已经悄悄扶上剪刀……没有金丝软甲。
玉昭“小心。”
玉昭的声音轻得像风,只有他能听见,灵体的微光在他袖边一闪而逝。
藏海心头一凛,猛地回神。
果然,平津侯正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像是在审视什么。
“藏海?”平津侯察觉到他的停顿。
瞥见藏海低垂的眼睫,长而密,像掩着什么情绪,“手怎么抖了?还在怕火?”

藏海猛地回神,忙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戾气,将棉布蘸了药计轻轻按在伤口上:
藏海“方才烟呛得狠了,手还有些软。侯爷这伤....是为救我才添的。”
他刻意加重了“为救我”三个字,声音里裹着恰到好处的愧疚,
藏海“曹公公连侯爷的地牢都敢动,这是没把侯爷放在眼里。”
平津侯冷哼一声,侧脸的线条在烛火下冷硬如刀:“他曹静贤在司礼监待久了,真当这朝堂是他家后院?陆烬那狗东西,敢在我侯府放火,我定要他扒层皮!”
藏海指尖的力道放得更轻,药汁渗进伤口的刺痛让平津侯微微蹙眉,他却趁机低声道:
藏海“不知道陆大人为何对小人敌意如此之大,若不是侯爷,小人已经死了。”
他故意顿住,抬眼时眼底已浮起恰到好处的惊惧,
藏海“那陆大人说,若不识抬举,不答应助曹公公寻找东西,便让小人死在地牢。”
“东西”这话像根针,精准刺进平津侯心里最沉的那处疑虑。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敢! 没想到,这老狐狸竟然想先动手。”
“明晚,你来本侯财库见我。”
藏海“是,侯爷。”
藏海垂下眼,继续为他上药,指尖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颤抖。
他将棉布扔进药碗,溅起的药汁沾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浑然不觉,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藏海“侯爷,曹公公既敢对我下手,下一步会不会....”
“他不敢!”平津侯打断他,语气却比刚才更冷,“有本侯在,他动不了你。但你说得对,他既敢烧地牢,就敢用更阴的手段。”
他站起身,玄色的袍角扫过地面,“今晚的事,没那么容易算完。”
藏海着着他转身时紧绷的背影,袖中的手缓缓松开,指甲已深深指进掌心。
方才差点没按捺住的恨意,此刻都化作了冷静的算计。平津侯心里的那根刺,已经被他钉得更深了。
平津侯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好好歇着,后续的事不用你管。”
顿了顿,他补充道,“明日我让人送些润肺的汤药来,你烟呛得狠了,得好好养着。”
藏海忙屈膝行礼,垂首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藏海“谢侯爷。”
脚步声远去,藏海缓缓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平津侯离去的方向,眼底的温顺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心口的玉灵轻轻震颤,玉昭的灵体在他身边显形,月白的轮廓带着担忧:
玉昭“你方才差点露了马脚。”
藏海抬手抚上腕间的海棠凝珠,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藏海“我知道。但他已经信了。”
他望着远处司礼监的方向,像藏着无数暗流。
藏海“曹静贤和庄芦隐这两颗棋,该让他们好好碰一碰了。”
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的却不是暖意,而是十年血海深仇燃起的冷焰。
玉昭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灵体的微光温柔地落在他肩头:
玉昭“路还长,别失了分寸。”
藏海点头,指尖摩掌着凝珠,低声道:
藏海“我不会。他们欠我的,欠蒯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讨回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