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暖从未散场

暮色漫过窗台时，我总爱坐在老藤椅上翻那本泛黄的相册。指尖划过一张边角卷翘的照片，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蹲在老槐树下给我系鞋带，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粉。那时我总嫌她系得太慢，跺着脚要去追巷口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却没看见她起身时揉了揉发酸的膝盖。

后来我到了远方读大学，第一次离家的行李箱被她塞得满满当当。卤味用玻璃罐层层裹好，毛衣叠得方方正正，连常用的那把木梳都被她细心地放进侧袋。火车开动时，她站在月台上挥手，围巾被风掀起一角，我忽然发现她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深了些，像老树皮上蜿蜒的河。我别过脸假装看风景，眼泪却砸在她塞给我的苹果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工作后的第一个冬天，我在加班到深夜的办公室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家里下了雪，腌的腊鱼快好了，问我春节能不能早点回。我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叹气，说项目忙可能要晚点。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温温的声音：“没关系，妈等你，锅里总给你留着热汤。”挂了电话才发现，玻璃窗上凝满了水汽，我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家，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她也是这样守在床边，一遍遍地用温水给我擦额头，窗外的雪下了整夜，她的眼也亮了整夜。

去年秋天她生病住院，我赶回去时，她正靠在床头看窗外的梧桐叶。见我来，她慌忙把药藏进被子里，笑着说：“早好啦，你看这叶子黄得多好看。”我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曾为我缝补过无数件衣裳，曾在每个清晨为我煮好一碗热粥，此刻却瘦得能清晰地摸到骨节。护士来换药时说，她昨晚疼得睡不着，却一直叮嘱别打电话吵醒我。我转身去开水间，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原来我们总以为自己长大了能保护她，到头来，她还在拼命用蹒跚的脚步，为我们挡住生活的风雨。

此刻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是去年春节拍的全家福。母亲坐在中间，头发又白了些，却笑得像个孩子。我忽然明白，所谓母爱，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壮举，而是藏在时光褶皱里的细碎温暖——是放学回家时飘出厨房的饭菜香，是雨天校门口那把倾斜的伞，是无数个深夜里，悄悄为你掖好的被角。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落在相册上，落在母亲的笑脸上。原来有些爱，从来不需要言说，就像老槐树记得每一片叶子的成长，就像岁月记得，她曾怎样把整个春天，都装进了我的掌心。而那些被爱浸润的时光，早已成为我们生命里最柔软的铠甲，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会发现，那束温暖的光，一直亮在原地，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