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站狭小的休息舱内，弥漫着消毒水和营养膏的寡淡气味。昼隐靠坐在简易的病床上，身上缠着绷带，骨折的左臂被固定着。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那双金色的眼眸恢复了部分神采，只是里面盛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右手，试着握拳，再松开。肌肉的记忆还在，但关于这只手曾握过什么，曾触碰过谁，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医生告诉他，他遗失了大约三个月左右的记忆。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他的“金乌”小队怎么样了？
这些问题如同迷雾般缠绕着他，每当试图用力回想，头部就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阻止他深入那片禁区。他只记得自己是“破晓”舰队的王牌飞行员，记得驾驶“金乌”翱翔星海的自由，记得一些更久远的战友和任务…但关于“灰烬”空间站，关于那场惨烈的战斗，关于那个救了他的夜阑指挥官…一片空白。
舱门滑开。
夜阑走了进来。他换下了破损的作战服，穿着一身哨站提供的普通深灰色便装，左臂的绷带被袖子遮住。他手里端着一个医疗托盘，上面放着营养剂和止痛药。
昼隐抬起头，看到夜阑，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下背脊，眼神里带着一种面对高级军官的、本能的拘谨和疏离。“夜阑指挥官。”他的声音客气而平淡。
“感觉如何？”夜阑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好多了，长官。谢谢关心。”昼隐回答得一丝不苟，目光扫过托盘，“麻烦您了。”
“职责所在。”夜阑淡淡地说。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与病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医疗官说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记忆需要时间。”
“嗯。”昼隐应了一声，气氛有些沉闷的尴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长官…关于那次任务…还有我的小队…您能告诉我一些吗？医生说我的记忆…可能丢了部分。”
夜阑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寻求真相的困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他为了保护谁而牺牲？告诉他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这些信息，对现在的昼隐而言，只是无法理解、甚至可能引发精神抗拒的碎片。
“一次高风险的外勤任务。目标是调查一处失联的空间站。”夜阑选择了最简略、最客观的版本，声音低沉而克制，“遭遇了强大的未知敌人。战斗很惨烈。你的小队…全员英勇作战，最终…无人生还。” 他避开了“掩护我”这个关键点。
昼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尽管早有预感，但听到“无人生还”的确认，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空落感还是瞬间席卷了他。他低下头，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放在腿上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
“那…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再抬头时，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
“运气。”夜阑的目光落在昼隐打着固定夹板的左臂上，又移开，“以及，你的求生本能很强。”他无法说出“是我把你从地狱边缘拖回来的”这样的话。
又是一阵沉默。昼隐消化着这沉重的信息，努力想从这干巴巴的描述中拼凑出画面，但脑海依旧空白。他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气质冷峻、眼神深邃却仿佛藏着无尽疲惫的指挥官，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感激？肯定有。但还有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既视感和…一丝莫名的心悸？仿佛眼前这个人，不应该只是“指挥官”这么简单。
“长官…”昼隐迟疑地开口，眼神带着一丝探究，“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是说…在任务之前？”
夜阑的呼吸微微一滞。他迎上昼隐那双带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金色眼眸，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认识。你是联邦最优秀的飞行员之一。我是‘星陨’的指挥官。我们在联合任务简报会上见过几次。”
仅仅…是简报会上见过几次的…同僚关系？
昼隐眼中的那丝微弱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带着自嘲的笑容：“哦…这样啊。抱歉长官，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好好休息。”夜阑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按时用药。有任何不适，立刻通知医疗官。”他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了休息舱，没有再看昼隐一眼。
舱门关闭。
昼隐独自坐在病床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为什么…听到对方说“仅仅见过几次”时，心里会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和…一种被否定的刺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彻底遗忘了，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
他抬起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左臂固定夹板边缘的冰冷金属。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灼伤的幻痛，以及…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渴望。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