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暖得有些慵懒,透过咖啡馆宽大的落地窗,在深棕色的原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咖啡豆的焦香和甜腻的奶油气息,衬得角落里那张四人桌的气氛格外肃杀。
简隋英屈起指节,“笃笃笃”敲了三下桌面,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本就磁性的嗓音:“都听明白了吧?就一个字——跑!”他眼神扫过桌边另外三人,“不带拖油瓶那种。”
黎朔端起精致的骨瓷杯,抿了一口微烫的拿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细腻的釉面。他抬眼,温润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想法是好,可他们几个的性子……”未尽之言在咖啡氤氲的热气里弥漫开,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赵锦辛的黏人,宋居寒的任性,原炀的莽撞,李玉的强势……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黎大哥说得对,”何故轻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亮又带着点无奈,“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要走得成,又不能让他们闹起来,更不能……”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更不能折腾我们几个。”最后几个字带着点自嘲的笑意。
一直没开口的顾青裴,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却没点燃。他慵懒地靠进柔软的沙发椅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带着点冷意的笑:“这有何难?各凭本事罢了。”他抬眼,目光锐利地掠过简隋英,“尤其是你,隋英,你家那位,可是块最难啃的硬骨头。”
“啧,”简隋英不耐烦地一挥手,像是要挥开眼前的烟雾,“管好你们自己家的小崽子!李玉?老子自有办法收拾他!”语气斩钉截铁,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无声的电流噼啪作响。最终,四只骨节分明、或修长或有力的手,隔着小小的圆桌,心照不宣地轻轻一碰。一场无声的“驯夫”战役,在这咖啡香气弥漫的午后,正式拉开了帷幕。
夜色温柔地包裹着黎朔和赵锦辛的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将相拥的身影温柔地投在墙壁上。黎朔靠在赵锦辛温热的怀里,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混合着一点淡淡的须后水气息。他侧过脸,嘴唇几乎贴着赵锦辛颈侧敏感的皮肤,声音放得又轻又缓:“锦辛,过几天,我要和隋英、青裴、何故他们出去一趟。”
“嗯?去哪儿?”赵锦辛懒洋洋地应着,下巴蹭着黎朔柔软的发顶,像只餍足的大型猫科动物,“我也去!正好最近有个项目收尾了,空得很。”他手臂收紧,把人往怀里更深地嵌了嵌。
黎朔心口微微一紧,清晰地道:“就我们四个。锦辛,这次……你不能跟着。”
颈侧温存的呼吸骤然停了。赵锦辛箍着他的手臂猛地一僵,随即松开。他坐直身体,暖黄的光线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桃花眼瞬间沉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黎朔,嘴角惯有的弧度消失得无影无踪:“黎叔叔,你再说一遍?”
空气似乎凝滞了。黎朔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烈的不悦和委屈。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抚上赵锦辛紧绷的下颌线,指腹能感觉到皮肤下细微的跳动。他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只是几天,老朋友聚聚。只要你答应在家乖乖等我……”黎朔顿了顿,眼波流转,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赵锦辛的耳廓,声音低得像叹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诱哄,“走之前这几天,我……都听你的。任何要求,都满足你。”
“任何要求?”赵锦辛眼底的沉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漾开奇异的波澜。他猛地攥住黎朔那只描摹他下颌的手腕,力道不小,却奇异地没有弄疼他。他欺身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黎朔的鼻尖,目光灼灼地锁住他的眼睛,像在确认一个不可思议的宝藏。
黎朔没有躲闪,只是微微仰起脸,眼睫在光晕下投出小片阴影,唇角却弯起一个纵容又了然的弧度,轻轻吐出一个字:“嗯。”
落地灯的光晕似乎也暧昧地晃动了一下。赵锦辛低低地哼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了方才的冷意,只剩下得逞的滚烫和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信号。他不再追问行程,不再抱怨被撇下,只是猛地收紧手臂,将黎朔重新牢牢锁进怀里,低下头,目标明确地攫取了那双温软的唇。客厅里的空气,瞬间被无声的亲密和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易”点燃,温度节节攀升。
何故家公寓的客厅里,气氛却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低气压。何故话刚出口,那句“就我们四个出去几天”,简直像在宋居寒头顶引爆了一颗炸弹。
“宝宝!”宋居寒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那张能让万千粉丝尖叫的俊脸瞬间垮了下来,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他几步冲到何故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跟简隋英他们跑出去玩?”声音越拔越高,带着明显的控诉和委屈。
何故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试图解释:“不是不要你,居寒,你听我说……”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安抚眼前这只炸毛的大型猫科动物,“就是……我们几个约好了,想找个清净地方,放松几天,聊聊天……”
“我不听!”宋居寒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又急又气,“放松?聊天?家里不能聊吗?我哪点妨碍你们了?你就是嫌我烦了是不是?何故!你看着我!”他双手用力握住何故的肩膀,迫使他抬头直视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水光,倔强又脆弱地晃动着。
何故被他晃得有点晕,肩头传来的力道也让他吃痛。看着他眼中那层迅速弥漫开的水汽,何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太清楚宋居寒了,顺毛捋是唯一的生路。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猛地踮起脚尖,双手捧住宋居寒那张写满委屈和怒气的俊脸。
“居寒!”何故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镇定,直直望进宋居寒盛满水光的眼底,“……老公!”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宋居寒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控诉都僵住了。那双漂亮的、泫然欲泣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何故微微泛红却异常坚定的脸。握在何故肩上的力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得干干净净。
“……宝宝?”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又低又哑,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隐秘的狂喜,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称呼。
何故的脸颊烫得惊人,耳根更是红得快要滴血。他强忍着羞赧,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宋居寒胸前的衣料,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豁出去的颤抖:“……老公,就几天,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保证每天都给你打电话。”他微微仰着脸,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水润润的,盛满了恳求,像某种无害又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老公”两个字如同最神奇的魔咒,瞬间瓦解了宋居寒所有的武装。他眼底的委屈和怒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眩晕的、受宠若惊的狂喜,还有一丝被这巨大“恩典”砸晕后的茫然。他呆呆地看着何故,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几秒钟后,一声满足又带着点傻气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
“……好!”他猛地点头,动作大得差点撞到何故的额头。他一把将何故狠狠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下巴用力地蹭着何故柔软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宝宝说话算话!每天!不,每时每刻!都要想我!”他低下头,急切地寻找何故的唇,不再是刚才的质问和控诉,只剩下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和滚烫的占有欲。客厅里的低气压瞬间被一种黏糊又炽热的甜蜜取代。
顾青裴的家里,气氛则是另一种剑拔弩张。水晶吊灯的光线冰冷地洒下,映得顾青裴镜片后的目光格外清冽。他刚平静地阐述完“和简隋英他们出去几天”的决定,话音未落,一声压抑着暴躁的低吼就炸响在耳边。
“青裴!”原炀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狼,猛地从沙发上窜起来,几步就跨到顾青裴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投下来。他双手紧紧抓住顾青裴的手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翻滚着受伤、难以置信和被抛弃的愤怒,“你要把我丢下?不要我了?是不是?”声音又急又冲,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委屈。
顾青裴被他抓得手臂生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强压下心头瞬间涌起的火气,试图用理智安抚这头炸毛的小狼狗。他放缓了声音,尽量平和地解释:“原炀,别闹。就几天,老朋友聚聚。你在家……”
“我不听!”原炀粗暴地打断他,像头困兽般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小半圈,又猛地转回来,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顾青裴,“什么老朋友聚聚非要把我撇开?你是不是嫌我烦了?觉得我碍事了?顾青裴,你说清楚!”他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带着不管不顾的蛮横。
顾青裴镜片后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他不再试图挣脱原炀钳制的手,反而微微抬起下巴,以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目光,平静地迎视着原炀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原炀。”顾青裴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刚才更平静了几分,却像淬了冰的薄刃,清晰地割开原炀失控的咆哮,“你闹够了没有?”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原炀心上,“我问你,现在,是不是我说的话,你都不打算听了?”
这句话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浇熄了原炀所有燃烧的怒火和委屈。他抓在顾青裴手臂上的力道像被抽走了骨头,猛地一松。看着顾青裴那张毫无表情、镜片后目光冷冽的脸,一股巨大的恐慌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这是顾青裴真正动怒的前兆,远比他的咆哮可怕一万倍。
“没……没有!青裴!”原炀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慌乱取代,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手足无措,本能地想再去抓顾青裴的手,却在碰到那冰冷目光时又猛地缩了回来,像个做错事怕被责罚的大孩子,眼神慌乱地飘移着,最后只能笨拙地、急切地表忠心,“我听!我最听你的话了!真的!青裴你别生气!”
他语无伦次,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来,带着点讨好的姿态,急切地保证:“你出去就出去嘛!没事!我……我在家等你!哪儿也不去!保证乖乖的!”他眼巴巴地看着顾青裴,生怕自己反应慢了一秒,那冰冷的怒意就会彻底将他冻结,“你……你去玩儿!好好玩儿!真的!我等你回来!”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凶悍,活脱脱一只被驯服后摇着尾巴的大型犬,只差把“忠诚”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顾青裴看着他这副瞬间认怂、急于讨好的样子,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只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嗯。”
这声“嗯”对原炀来说,简直如同特赦令。他长长地、几近虚脱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觑着顾青裴的脸色,试探性地凑近了一点,见对方没有明显的排斥,才壮着胆子,极其迅速地俯下身,在顾青裴线条优美的唇上重重地啄了一下,一触即分,像偷到腥的猫,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讨好:“青裴……你……你别生气啊。”那点小狼狗的野性,在顾青裴绝对的威压面前,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简隋英推开家门时,迎接他的不是温暖的灯光,而是一片刻意为之的昏暗。只有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孤零零地亮着,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沙发上那个沉默的身影轮廓。李玉穿着家居服,背脊挺直地坐在那里,手里随意翻着一本书,灯光在他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唇线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安静得过分,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简隋英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操”。他太了解李玉了,这副模样,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正等着他自投罗网。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柜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他硬着头皮走过去,鞋跟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还没睡?”简隋英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自然,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刻意拉开一点距离。
李玉缓缓合上根本没看进去的书,抬起头。灯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口寒潭,直直地锁住简隋英,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最深处去。
“听说,”李玉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冷意,“简哥要出门?和黎朔、顾青裴、何故他们?”他顿了顿,每一个名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去几天?”
来了!简隋英头皮一麻,知道躲不过去了。他索性豁出去,身体往沙发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摆出惯有的、带着点不耐的强势姿态:“啊,对。约好了,出去放松几天。小事儿,过几天就回来。”他挥挥手,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小事?”李玉重复了一遍,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却毫无温度,冷得瘆人。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紧紧钉住简隋英,“简哥觉得这是小事?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出去逍遥快活?”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尖锐的质问,“那我呢?简隋英,你把我当什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设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起沉闷的回响。简隋英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心口一滞,火气“噌”地也窜了上来。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李玉,漂亮的桃花眼里燃起两簇火焰:“李玉!你他妈发什么疯?!就出去几天,跟朋友聚聚,碍着你什么了?我简隋英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了?!”
“空间?哈!”李玉也霍然起身,毫不示弱地迎视着简隋英喷火的目光,两人之间距离瞬间拉近,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你的空间就是把我排除在外?跟别人一起?谁知道你们几个凑一块儿会干什么?”他语速飞快,字字带刺,充满了不信任和强烈的占有欲。
“你放屁!”简隋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几乎要戳到李玉鼻尖上,“李玉你他妈少在这儿血口喷人!老子行得正坐得直!我们就是单纯聚聚!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脑子里就那点龌龊东西?!”他口不择言地反击着。
“我龌龊?”李玉的眼神瞬间阴鸷得可怕,像淬了毒的刀锋,“简隋英,你摸着良心说!你把我一个人扔家里,自己跑出去,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一把攥住简隋英指向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激烈的争吵像失控的野马在客厅里横冲直撞,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简隋英手腕被捏得生疼,看着李玉眼中那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冰冷刺骨的怒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突然攫住了他。他知道,硬碰硬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他走不成,甚至可能引发更激烈的冲突。
所有的怒骂和辩解瞬间卡在喉咙里。简隋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刚才还像只斗鸡般高昂的头颅,缓缓地、带着一种极其疲惫的姿态垂了下来。他不再试图挣脱李玉铁钳般的手,反而顺着那力道,身体微微向前倾,卸掉了所有强硬的姿态。
“李玉……”简隋英的声音陡然变了调。不再是刚才的暴怒和尖锐,而是变得又低又哑,带着一种浓重的、几乎要破碎的委屈,细听之下,尾音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他抬起眼,那双总是神采飞扬、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汽的桃花眼,直直地望向李玉盛怒的眼底,清晰地映出对方冰冷的面容。灯光下,他微红的眼角和紧抿着、带着一丝倔强又脆弱弧度的嘴唇,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几乎是咬着牙,将那句从未示弱过的话,带着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送进李玉的耳朵里:“……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李玉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咆哮、所有燃烧的怒火,在简隋英这双泛红的、盛满了委屈和脆弱质问的眼睛注视下,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瞬间凝固,继而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分崩离析。
他攥着简隋英手腕的力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松脱。那力道撤得太快,简隋英甚至被他带着向前踉跄了一小步。李玉脸上的冰冷、阴鸷、偏执,所有强硬的面具,都在简隋英那句“不爱我了”和那抹刺眼的红痕面前,轰然坍塌。只剩下猝不及防的空白和一种近乎恐慌的心疼。
“简哥……”李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沙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简隋英微红的眼角,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停住。他看着简隋英低垂的眼睫,那上面似乎还凝着一点细碎的水光(或许是错觉,但足以致命),看着他紧抿的、透着一丝倔强脆弱的唇线,看着他卸下所有盔甲后显露出的、从未在他面前如此清晰袒露过的委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得生疼。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和占有欲,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而残忍。他怎么能……怎么舍得……让他的简哥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是。”李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混杂着心疼、懊悔和妥协的复杂情绪压下去,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和纵容,“……简哥,你去吧。”
他上前一步,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将简隋英轻轻拢进怀里。手臂环过他的肩背,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抱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下巴抵在简隋英柔软的发顶,他闭上眼,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闷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后的疲惫和浓浓的不舍,在他耳边重复:“……你去吧。我不拦你了。”
“只是……”他顿了顿,手臂紧了紧,声音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要让我知道你是好好的。”不再是命令,而是恳求。
简隋英僵硬的身体,在李玉这突如其来的、小心翼翼的拥抱和那全然妥协的低语中,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额头抵在李玉温热的颈窝,感受着对方胸腔里传来的、同样有些失序的心跳。鼻尖萦绕的全是李玉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极轻地点了下头。
一场眼看就要玉石俱焚的风暴,最终消弭在简隋英示弱时眼角那一抹微红。
几天后,阳光正好,机场的喧嚣映衬着四个男人终于踏上旅途的轻松背影。
旅行短暂而尽兴,充满了属于老友间的肆意笑声和久违的畅快。返程的飞机掠过云层,城市的轮廓在下方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