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崽似乎被帐内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吓到了，瘪着小嘴，大眼睛里汪着泪，抽抽噎噎。
她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着宋亚轩胳膊上染血的绷带，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够。
苏晚晚抓住女儿温热的小手，轻轻贴在宋亚轩完好的右脸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穗儿乖，看看轩爹爹…轩爹爹痛痛，穗儿要轻轻的，摸摸就不痛了，好不好？”
或许是这温柔的声音，或许是母亲怀抱的安抚，也或许是宋亚轩身上熟悉的气息，穗崽的哭声渐渐小了。
宋亚轩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就看到小崽子那双像浸了水的紫葡萄似的眼睛，正湿漉漉、懵懂地望着自己，软乎乎的手指头无意识地蹭着他刺刺的下巴。
他动了动唯一能动的右手，动作僵硬而笨拙，带着失血后的无力，极其缓慢地抬起，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穗崽头顶细软的胎发，冰凉的指尖触到那温暖的柔软，仿佛汲取到一丝力量。
“穗…穗…”
他嘴唇翕动，嘶哑地重复着女儿的名字，像是某种珍贵的咒语。
三日后，部落如同经历了一场严冬的草木，带着伤痛的痕迹，却又有新的生机在焦土之下倔强地破土而出。
染坊外，长长的晾杆上挂满了新染出的布匹，热烈的茜草红如同燃烧的火焰，深邃的靛蓝宛如静谧的夜空，在初春微凉的空气中随风轻摆。
阿彩的吆喝声比往日更响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和宣泄：
“都来看看啊！新出的细棉布！里面掺了蚕丝的！软得像云朵！
给自家崽崽做贴身的襁褓最舒服不过了！
咱们雌主说了，压惊价，比往日便宜三成！”
几个抱着幼崽的雌性围在摊子前，小心地摩挲着那柔软光洁的布料。
“阿彩姐，这料子真软和，俺家那崽子皮肤嫩，老被粗麻磨红，这下可好了！”
“可不是么，”
旁边一个鹿族雌性接口，压低声音。
“听说没？
前几日那场乱子…宋头儿那胳膊，骨头都裂了！
雌主硬是给救回来了！真真是神了…”
“嘘！小点声！不过说真的，要不是宋头儿…嘶…”
有人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没敢说下去。
“呸！都是那该死的蛇族奸细！
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阿风！”
熊婶的大嗓门带着愤恨。
“好在雌主英明，查出了那铜佩是栽赃！
不然咱们跟那些可怜流民打起来，亲者痛仇者快，才真叫完了！”
“是啊，王癞子那蠢货，被人当了刀子使，现在还在水牢里泡着呢…”
议论声嗡嗡，有后怕，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对苏晚晚近乎盲目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期盼。
后山的缓坡上，新开垦的棉田连成一片，绿油油的棉苗在春风中舒展。
苏晚晚蹲在田垄边，捏开一朵早熟的雪白棉桃，仔细检查着里面的棉絮纤维。
马嘉祺半跪在一旁，炭笔在一块打磨光滑的薄木板上疾走，记录着她的观察结果。
“纤维长度还行，但不够均匀，绒头也偏短。”
苏晚晚将棉絮在指尖捻了捻。
“明年开春，后山那片向阳的坡地，全改棉田。光照足，棉桃才饱满。”
“好。”
马嘉祺点头，字迹工整清晰，随即他抬头，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刚收到灰谷那边的鹞鹰传书。
狮国增兵了，至少两个千人队，看旗号是‘血牙’的精锐。
严哥派出的三队斥候…只回来一个，带伤，说巴鲁的王帐已经扎在黑风谷口了。”
苏晚晚指尖一紧，“咔嚓”一声掐断了手边的棉梗，绿色的汁液染上指腹。
她沉默片刻，捻碎指间的棉籽，目光投向西边，锐利如出鞘的刀锋：
“让真源点三百骑，带上新铸的那批青铜马镫和弯刀，去西边草场。
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不是打仗。”
马嘉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练兵？”
“对！让那些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好好闻闻战场是什么味儿！”
苏晚晚站起身，风吹动她鬓角的碎发。
“新装备，新战法，该见见血了。挑最凶的狼崽子，给我狠狠撕下狮国几条探路的‘鬣狗’腿来！”
夕阳熔金，染红了部落的木屋尖顶。
公共大厨房旁的溪流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年轻雌性们清脆的说笑声。
阿禾和几个相熟的兔族、鹿族雌性正在洗刷庆典后堆积如山的陶碗木碟。
“阿禾姐，你看林叶哥给你编的这个篮子，可真精巧！”
一个兔族少女羡慕地指着阿禾放在旁边干净石头上的小花篮，正是林叶在庆典上送的那个。
“上面这朵小野菊，跟真的一样！他手也太巧了！”
阿禾脸颊微红，唇角不自觉扬起：
“他就是…心思细。”
“要我说啊，手巧有啥用？”
旁边一个心直口快的熊族雌性一边用力搓着木盘，一边撇嘴。
“关键时候还得看力气！像石墩那样的，能干活，能扛事！
你看这次庆典，他一个人扛了多少筐果子？
听说这两天又在忙着给新来的流民搭窝棚呢！
这才是实打实的好！”
她声音不小，引得在溪流下游正沉默地扛着一大捆新劈木柴走过来的石墩脚步顿了顿。
石墩黝黑的脸膛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飞快地扫过阿禾和她身边那个精致的小花篮，又迅速垂下眼，扛着沉重的木柴，脚步沉重地走向远处正在搭建的棚屋区。
阿禾感受到那目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下头用力揉搓着手里的麻布。
溪水冰凉，却浇不熄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夜深，主帐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长投在帐壁上。
苏晚晚正俯身，指尖蘸着淡绿色的、散发着清凉草药气息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宋亚轩左臂狰狞的伤口上。
伤口边缘已经收口结痂，露出新生的嫩肉，但中间深凹的箭创处依旧泛着红，看得人心惊。
帐帘被掀开，带着一身草屑、尘土和汗味的张真源大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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