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议论，或清晰或模糊地飘入苏晚晚耳中，她面色平静，只微微颔首回应族人们热情的问候。
贺峻霖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后，温润的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隐藏在人群中的某些角落，或许有来自蛇族的探子，正将这位“人族雌主”的威望和部落的繁荣景象，默默记下，传回某个阴暗的巢穴。
年节前夜，大雪再次不期而至，纷纷扬扬，无声地将整个世界温柔覆盖。
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挂上了象征吉祥的翠绿松枝和用茜草红布精心裁成的布条，在飘飞的雪花中轻轻摇曳。
窗户里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家家户户炖煮肉食、熬制糖浆的浓郁香气，间或夹杂着孩子们被勒令上床睡觉前最后一点不甘的嬉闹声。
主帐内，炭火盆烧得旺旺的，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苏晚晚终于处理完年节祭祀流程的最后一份确认兽皮，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因久坐而酸胀不已的后腰。
腹中的孩子月份大了，精力消耗也快，一阵阵倦意袭来。
“雌主，热水备好了，药草也放进去了，您泡一泡解解乏。”
阿雅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
苏晚晚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身。
她脱下厚重的狐裘外袍，只穿着里面贴身的、柔软的棉麻混纺里衣，准备走向隔间的小浴室。刚走了两步，门帘又被轻轻掀开。
“放矮凳上就行。”
苏晚晚以为是阿雅送换洗衣物，头也没回，继续解着里衣领口的盘扣。
氤氲的水汽和药草清香已经从浴室弥漫出来。
然而，进来的脚步声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刻意放轻的迟疑。
苏晚晚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宋亚轩正站在浴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陶罐。
他换下了往日素净的灰色麻衣，穿着一身阿彩新做的深青色混纺布长衫，衬得他肤色依旧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整个人的精神气明显好了很多。
左臂的绷带早已拆除，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只是偶尔抬臂时，仍能看出一丝不自然的僵硬和牵扯感。
他显然没料到苏晚晚正在解衣，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昏黄的灯光混合着浴室里透出的氤氲水汽，勾勒出她只着贴身里衣的侧影。
日渐丰腴的腰身曲线，隆起的小腹，还有那截因解扣子而露出的、细腻白皙的脖颈和圆润的肩头……这一切都毫无防备地撞入宋亚轩眼帘。
他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一窒，目光如同触电般猛地垂下，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陶罐，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抹难以察觉的红晕，迅速从耳根蔓延至脖颈，连带着握着陶罐的手指都微微收紧。
“宋哥？”
苏晚晚也有些意外，手下意识地将解开的领口掩了掩，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在医庐换药那么久，更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现在倒拘谨起来？
“有事？”
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询问。
“…药膏。”
宋亚轩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甚至有些微哑。
他将手中的陶罐轻轻放在离浴桶不远的矮凳上，目光始终固执地垂落在脚下的兽皮毯子上，不敢抬起分毫。
“阿雅说…你腰背酸痛，用这个…揉开，会好些。”
说完，他立刻转身，背影带着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仓促。
“等等！”
苏晚晚叫住他。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背影，想起他受伤后刻意的疏离、沉默的守护，还有那次在医庐问起孩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微光，心中某个念头忽然清晰起来。
或许…年节前夜的这份宁静，是打破那层无形隔阂的契机？
“我…”
苏晚晚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自然的、恰到好处的困扰，
“头发绾着，待会儿沐浴不方便。
我自己…够不着后面。能麻烦你…帮我解一下吗？”
她知道宋亚轩心细手巧，更记得怀穗崽时身体笨重，也是他默默帮自己梳过几次头。
宋亚轩的背影彻底僵住了，像一尊凝固的石雕。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只有帐外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和帐内炭火的噼啪作响。
过了几息，久到苏晚晚以为他会拒绝时，他才极其缓慢地、如同关节生锈般，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不再是逃避，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落在了她背后那如瀑布般浓密垂落的乌黑长发上。
那目光深邃复杂，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喉咙里溢出一个低哑的音节：
“…嗯。”
他走到她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
动作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小心。微凉的手指伸出，极其谨慎地避开了任何可能触碰到她肌肤的区域，只用指尖最细微的力道，轻轻拈起一缕缕顺滑的发丝，摸索着，找到了那根绾住青丝的简单木簪。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发丝，而是极易破碎的稀世珍宝。
粗粝的指腹偶尔因发丝缠绕而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擦过她后颈或耳后最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酥麻和战栗。
浴室内外，水汽氤氲，药草的清冽香气弥漫。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木簪缓缓抽离发丝的细微摩擦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却仿佛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炭火的暖意，药草的清香，还有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清冽干净又带着一丝淡淡药味的独特气息，混合缠绕，营造出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近乎私密的静谧氛围。
“伤…”
苏晚晚率先打破这令人心头发颤的沉默，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像怕惊扰了什么，
“手臂…都好了吗？阴天下雨…还疼不疼？”
“嗯。”
宋亚轩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后方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无碍。不疼。”
“那就好。”
苏晚晚应道，停顿了一下，手自然而然地、带着母性的温柔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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