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的藤蔓

秋雨裹挟着凉意叩打玻璃，苏芷青趴在课桌上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粉笔灰混着潮湿的空气悬浮在光束里，将午后的教室晕染得朦胧而静谧。当她被同桌轻轻推醒时，发现课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透明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木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教室后排传来窸窸窣的轻笑，她转过头，看见楚之河正将画满批注的物理笔记塞进她抽屉，深蓝色校服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像是打翻的银河碎片。他抬头时眼底藏着狡黠的光，沾着粉笔灰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课本：“黑板报画到一半就溜了，该怎么罚？”

他撑着桌面俯身靠近，雪松与油墨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苏芷青注意到他发梢还沾着未干的粉笔灰，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他侧脸勾勒出柔和的金边。钢笔尖悬在她错题本上方，墨水滴坠成饱满的圆珠，在她专注听讲时，他握着笔的手不自觉收紧，偶尔偷瞄她认真的侧脸，喉结滚动时，校服领口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

“这道题要用动能定理。”他的声音突然放轻，笔尖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响，“你看，这里的受力分析……”他的袖口扫过她手背，带着初秋的微凉，却让苏芷青耳尖发烫。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里倾泻而下，将两人的影子叠在同一张草稿纸上。

那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琥珀色，楚之河推着单车送她回家。梧桐叶铺满青石板路，车轮碾过时发出细碎的脆响。他突然刹住车，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盒，盒盖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苏芷青专属”，字迹边缘被橡皮擦得毛糙，显然是反复修改过的痕迹。

剥开油纸，是六颗裹着糖霜的山楂球，酸甜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食堂阿姨说你总盯着橱窗看。”他耳尖泛红，又慌忙补充，“我...我只尝了一颗！就一颗！”说着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却在苏芷青轻笑出声时，别过脸去踢路边的石子，帆布鞋尖在落叶堆里搅出窸窣的响动。

苏芷青拈起一颗山楂球，糖霜在指尖化开。她瞥见楚之河偷偷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同款铁盒，盒盖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还贴着张便签：“楚之河专属——来自苏芷青的回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手忙脚乱把盒子藏回口袋，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暮色渐浓时，他们路过护城河。楚之河突然停在桥上，指着天边燃烧的晚霞：“你看，像不像山楂球的糖霜化在天空里？”他说话时睫毛被夕阳镀上金边，嘴角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糖屑。苏芷青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风卷起楚之河的校服下摆，带着柚子茶的清香掠过苏芷青鼻尖。远处传来归鸟的鸣叫，楚之河突然弯腰捡起片完整的梧桐叶，在背面用钢笔写下什么，又匆匆折成小船放进河里。“秘密任务，”他故作神秘地眨眼，“等叶子漂到对岸，你再打开。”

苏芷青攥着还带着体温的树叶，看他推着单车哼着跑调的歌走远。直到那抹蓝色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展开叶片，上面是被雨水晕开的字迹：“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带双份。”

深秋的清晨总笼着层薄雾，苏芷青踩着早读铃声冲进教室，就看见课桌肚里躺着个保温袋。保温桶里的皮蛋瘦肉粥还冒着热气，贴着张便签，字迹被水汽洇得发皱："凉了就不好喝了，笨蛋。" 她捧着温热的碗，看着教室后排假装翻书、耳朵却红透的楚之河，嘴角不自觉上扬。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苏芷青盯着物理试卷上鲜红的89分发怔。错题旁密密麻麻的批注比老师的字迹还工整，最后画着个举着棒棒糖的小人，配文："奖励进步，放学小卖部见！" 放学铃响时，楚之河已经倚在走廊栏杆上等她，手里晃着两根草莓味冰淇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刚好与她的影子相接。

初雪落下的那晚，苏芷青被手机震动惊醒。楚之河发来条消息："推开窗。" 她拉开窗帘，看见雪地里用脚印踩出的爱心，中央摆着个包装简陋的礼盒。盒子里是条手织围巾，毛线颜色深浅不一，针脚歪歪扭扭，附赠的卡片写着："织坏了三回，再拆毛线团就要秃了。"

平安夜，楚之河神神秘秘把她拉到操场角落。路灯下，他掏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24颗星星形状的巧克力，每颗背面都写着字。"每天吃一颗，" 他低头踢着雪，"吃到最后一颗，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苏芷青数到第17颗时，发现巧克力上歪歪扭扭刻着："其实我..."

春雨绵绵的午后，苏芷青在图书馆昏昏欲睡。再睁眼时，身上披着楚之河的校服外套，旁边放着杯温牛奶，便签压在《百年孤独》的书页间："老师说看书睡着会落枕，勉强借你当靠垫。" 她转头望去，隔着书架缝隙，看见他正对着习题册发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楚之河开始每天给她带不同的早餐。周一的粢饭团裹着脆油条，周三的蛋饼刷着独家秘制辣酱，周五的糖心蛋永远煎得恰到好处。他总把早餐往她桌上一放就跑，留下句"快吃"，背影却在走廊尽头偷偷回头张望。

填报志愿那晚，苏芷青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院校代码犹豫。手机突然震动，楚之河发来条长语音："其实...我想和你去同一座城市。" 电流声里夹杂着他紧张的喘息，"但我怕...怕耽误你。" 她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突然想起初遇那天他弯腰捡文件时，发梢垂落的温柔弧度。

毕业典礼那天，楚之河在校门口拦住她。他递来个信封，转身跑开时，校服后摆扬起的弧度还是和初见时一样。信封里除了张手绘地图，还有张字条："这是我们约好要去的大学，等我。" 墨迹被雨水晕染，像极了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潮湿又温暖的日子。

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动。当楚之河拿到国外名校的录取通知书时，那个盛夏的暴雨夜，争吵声混着雨声淹没了所有未说出口的誓言。苏芷青看着他红着眼眶说"这是我的梦想"，突然发现，那些缠绕在岁月里的温柔藤蔓，终究抵不过现实的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