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瑕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红痕,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固执地仰起头与夏瑾珩对视。
空气中漂浮的薰衣草花瓣突然静止,她周身泛起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淡粉色精神力光晕,像一道透明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也许我们都该相互冷静一下。"她的声音沙哑而坚定,精神力化作无形的丝线,轻轻却不容置疑地缠住夏瑾珩的手腕。
夏瑾珩的瞳孔猛地收缩,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决绝的神情,喉间翻涌的话语被生生堵了回去。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作战靴碾过满地的薰衣草花瓣,紫色汁液在地面晕染开来,如同他们破碎的关系。
夏瑾珩伸手想要触碰她,却被精神力的屏障隔开,指尖在光晕上激起细小的涟漪。
"夏夏......"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可回应他的只有夏瑕转身离去的背影。
智能门在她的操控下缓缓开启,夏瑾珩被精神力推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金属门框。
门即将闭合的瞬间,他看到夏瑕抬手擦掉脸颊的泪水,却始终没有回头。
门彻底关闭的那一刻,夏瑾珩无力地靠在门上,听着门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心口像是被异种的利爪狠狠撕扯。
走廊尽头,夜煞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黑狼虚影龇着獠牙,而他却连再次踏入那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夏瑕的后背陷进柔软的沙发,蝴蝶屋里的荧光藤蔓在墙角明明灭灭,映得她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治疗仓残留的金属凉意,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堤岸。
夏瑕永远记得那个蝉鸣刺耳的午后。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时,消毒水味道混着父亲压抑的呜咽涌进鼻腔,母亲冰凉的手从白布下露出来,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赔偿金到账那天,父亲抱着她在母亲遗像前枯坐到深夜,眼泪浸湿了她的发顶。
然而日历撕下第十二页时,玄关突然多了双陌生的粉色拖鞋。
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人牵着高她半头的男孩笑意盈盈,"小瑕,以后阿姨和哥哥陪你。"
夏瑕攥紧校服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父亲曾说过再也不娶,说母亲是他唯一的月亮。
餐桌上的气氛永远凝固在冰点。夏瑕故意把碗筷摔得震天响,将哥哥夹来的菜挑到地上,任由汤汁在新铺的地毯上晕开。
每当父亲想大声训斥她时,她就把自己锁进房间,对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
相框边缘被她摸得毛了边,照片里一家三口的笑容,与门外传来的新家庭欢笑声形成残酷的对比。
深夜,她常听见父亲在书房咳嗽,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可每当看见后妈往父亲保温杯里放润喉糖,看见哥哥把考满分的试卷骄傲地递给父亲时,夏瑕就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烧。
她在日记本上反复写着"叛徒"两个字,笔尖把纸都戳出了窟窿,却始终不敢抬头看父亲日渐佝偻的背影。
那天傍晚,夏瑕正在房间里跟父亲赌气,房间门被轻轻叩响。
三十八岁的父亲倚在门框上,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几缕,西装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一起吃个饭?"
他笑得有些局促,手里提着的饭盒还冒着热气——是她最爱的糖醋排骨,曾经母亲最拿手的菜。
饭桌上的白炽灯在碗碟间投下暖黄的光晕,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这些年,爸爸知道你心里委屈。当年再婚...是我自私,想给你找个依靠,却没问过你愿不愿意。"
他搅动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杯壁上蜿蜒的水痕像极了夏瑕记忆里他滴落的眼泪,"不奢求你原谅,只是希望...能试着把他们当家人。"
——
某天深夜的出租屋里,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夏瑕膝头。
她翻开泛黄的日记本,"叛徒"二字早已褪色,旁边却不知何时多了些歪歪扭扭的便签——后妈在她发烧时贴的退烧贴包装,哥哥偷偷塞进书包的草莓牛奶盒,还有父亲悄悄放在门口的胃药说明书。
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下雨天永远倾向她那边的伞,生病时床头温热的粥,甚至考试前夜书房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第二天清晨,夏瑕机械地重复着往日的动作,抓起书包就往门外冲。
"夏夏!"熟悉的呼唤从厨房传来,系着碎花围裙的女人探出身,发梢还沾着水珠,"记得好好吃饭,别总吃便利店的三明治。"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心脏。
夏瑕的手指在书包带上攥出褶皱,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
阳光斜斜照在玄关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的母亲温柔微笑,而现实中,那个总被她冷脸相对的女人正紧张地绞着围裙。
"知道了......妈妈。"话音未落,夏瑕已经冲出门外,楼道的穿堂风卷起她发烫的耳尖。
她几乎是逃似的奔下楼梯,直到坐上车才敢用校服袖子捂住脸。指缝间渗出的温热,不知是眼泪还是清晨的阳光。
厨房里,不锈钢汤勺"当啷"掉进锅里。后妈怔怔地望着紧闭的房门,直到儿子举着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妈,夏夏叫你妈妈了!"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伸手去擦时,才发现掌心早已被泪水打湿。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晨光里,餐桌上的煎蛋还在滋滋冒油,像日子渐渐回暖,夏瑕开始会挽着后妈在商场挑丝巾,把学校里的八卦一股脑倒进对方怀里。
可每当夏瑾珩凑过来,她就立刻合上话匣子,用课本挡住半张脸继续刷题。
即便他把新出的辅导资料放在她书桌上,得到的也只是一声轻哼:"谁要你假惺惺。"
盛夏傍晚,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夏瑕咬着吸管戳面前的奶油蛋糕,吃到一半突然把盘子推过去:"喂!我吃不下。"
夏瑾珩低头时,瞥见妹妹指尖沾着奶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
他默默拿起勺子,把最后一口蛋糕送进嘴里,余光却看见她嘴角飞快地扬了扬。
雨天更是夏瑕的"主场"。她故意把湿透的球鞋甩在玄关,冲正在擦地的夏瑾珩喊:"晾鞋架第三层,别弄错了!"
看着他踮脚挂起自己的鞋子,裤脚还沾着泥点,她又装作漫不经心递过纸巾:"脏死了。"
转身时却在楼梯拐角憋不住笑,手机相册里早存满了他手忙脚乱的抓拍。
某个深夜,夏瑕发烧说胡话,迷迷糊糊抓住守在床边的夏瑾珩:"别走...哥哥..."第二天醒来,她死死盯着天花板装失忆,却在瞥见他眼下的青黑时,突然把剥好的橘子塞进他手里:"补充维C,省得你总生病。"
转身时,没发现夏瑾珩攥着橘子傻笑了整整十分钟。极了一颗正在融化的太阳。
暴雨如注的柏油路上,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
夏瑕被安全带勒得眼前发黑,刺鼻的橡胶焦味混着雨水涌进鼻腔。
挡风玻璃轰然碎裂的瞬间,她看见夏瑾珩猛地扑过来,滚烫的体温裹着血腥气将她护在身下。
金属扭曲的轰鸣中,世界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父亲扭曲的脸和后妈惊恐的尖叫里。
急救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夏瑕浑身湿透地跪在手术室外的瓷砖上,雨水混着血水从发梢滴落。
当白布蒙上父母面容的刹那,她感觉胸腔里某样东西轰然坍塌。
夏瑾珩浑身绷带地站在她身后,伸出缠着纱布的手想触碰她颤抖的肩,却在半空僵住——她突然扑进他怀里,指甲深深陷进他后背的伤口。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她的哭喊混着暴雨砸在夏瑾珩肩头,"我什么都没有了......"温热的泪水浸透他的病号服,夏瑾珩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他颤抖着环住她单薄的脊背,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密的碎裂声——那是少年藏了多年的心疼,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第二天的雨依旧未停。夏瑕赤着脚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雨水冲刷着她空洞的眼神。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惊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拽进怀里。
刺耳的急刹声中,她看着夏瑾珩被撞飞的身影在空中划出苍白的弧线,心脏瞬间停止跳动。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夏瑕死死攥着夏瑾珩缠着绷带的手。
消毒水味道刺得鼻腔发疼,她把脸埋进他掌心,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纱布上:"你快醒来啊夏瑾珩!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错了......"她哽咽着将头抵在他手背,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当睫毛终于在她手背上扫出痒意时,夏瑕猛地抬头。
夏瑾珩苍白的唇微微翕动,虚弱的声音混着呼吸机的嗡鸣:"我可听见了......"他艰难地抬手,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痕,"以后我当你的家人......好不好?我也没有妈妈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夏瑕望着他眼底破碎的温柔,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暴雨夜——少年蹲在车库里,就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拼凑她撕碎的全家福。
此刻,监护仪稳定的心跳声里,两颗破碎的心,终于在命运的裂缝中找到了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