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卡尔……”艾米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她伸出手，似乎想拉住他，但指尖只是徒劳地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

就在这时，上游方向传来了引擎的轰鸣，撕裂了河边死寂的绝望。一艘涂着褪色救援标志的、锈迹斑斑的旧式快艇，正破开清澈的上游水域，朝着他们疾驰而来。快艇激起白色的浪花，像一道迅疾的刀锋，划开了那条象征生死的浑浊分界线。

快艇在离岸几米处猛地减速，引擎突突地响着，搅动着河水。船头站着一个穿着同样褪色制服、身形佝偻的男人，脸上刻满风霜的沟壑，眼神疲惫而锐利——是老班，这条河上最后的摆渡人之一。

“嘿！那边的！”老班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穿透水面的噪音，“搞什么鬼？下游禁区！找死吗？快上来！上游隔离点要关闭了！”

他目光扫过岸上躲在树后、惊恐不安的卢克和索菲，扫过水中呆立如同石像的艾米，最后落在疯狂踩踏着水花、状若疯魔的卡尔身上。老班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经验让他瞬间明白了水质的异常和卡尔身上那种无法言喻的扭曲痛苦意味着什么。

“该死的！”老班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调转船头，让快艇侧面尽可能靠近浅滩，引擎低沉地咆哮着，对抗着水流。“孩子们！快！上船！”他对着橡树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快！离开水！抓住绳子！”

卢克反应最快，他一把抱起还在抽泣的薇拉，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索菲的胳膊，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快艇。索菲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水中的父母，被哥哥粗暴地拖拽着向前。冰冷的河水没到他们的大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艾米仿佛被老班的吼声惊醒。她眼中的空洞瞬间被一种决绝的、近乎燃烧的光芒取代。她猛地看向卡尔，卡尔也停止了疯狂的踩踏，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与她对视。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个相同的、不容更改的决定。

“卢克！带好妹妹们！”艾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快艇方向嘶喊，声音因绝望而扭曲，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猛地转身，张开双臂，像一堵脆弱的堤坝，扑向了卡尔身后那片浑浊的、翻滚着细密油污般颗粒的深水区。

卡尔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那力量来自即将彻底吞噬他的虫群和绝望的父爱。他不再踩踏，而是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公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迎着妻子扑来的方向，用自己剧痛抽搐的身体作为最后的盾牌，狠狠撞向那片更深的死亡水域。

此时的两人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给他们一家带来多大的麻烦与悔恨，甚至破坏了无数美满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