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妈妈！爸爸！”卢克的哭喊撕心裂肺。他和索菲刚刚抓住老班从船上抛下的、油腻的救援绳，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们的裤腿。薇拉被卢克死死抱在怀里，小脸埋在他胸前，只露出一只茫然的眼睛。

浑浊的下游水面，在艾米和卡尔扑入的地方，猛地剧烈翻滚起来。不是水花，而是无数细密的、油亮的黑色颗粒，如同被惊醒的蚁群，瞬间沸腾！它们汇聚、涌动，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就覆盖了艾米和卡尔所在的水域。那一片水面变成了一锅沸腾的、蠕动的浓粥，再也看不到一丝人体的轮廓。只有无数细小的、油亮的黑色颗粒在疯狂地翻滚、涌动、聚合，形成一个不断扭曲扩大的、令人作呕的黑色漩涡，并迅速朝着快艇和孩子们的方向蔓延过来！

“抓紧！”老班的咆哮如同炸雷，带着亡命的凶狠。他猛地把引擎推到极限，破旧的快艇发出一阵濒临解体的可怕呻吟，船头猛地昂起，像一匹被鞭子抽打的劣马，挣扎着要冲出这片死亡水域。浑浊的浪头狠狠拍打着船舷，带着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试图攀附上来的细小黑色颗粒。

就在快艇即将被那蠕动的黑色边缘触及时，一股反冲的水流猛地推了它一把。引擎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咆哮，快艇终于挣脱了那股粘稠的吸力，如同离弦之箭，冲过了那道锈蚀的铁链和漂浮警示球构成的生死线，一头扎入了上游相对清澈的水域。

那恐怖的、不断扩大的黑色漩涡被甩在了后面，隔着浑浊的分界线，像一片不断扩散的、活着的污迹。卢克和索菲死死抓着船舷的栏杆，回头望着那片吞噬了父母的、蠕动着的黑暗，脸上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空白。泪水无声地冲刷着他们脸上的泥污。轻声呢喃道。

“爸爸妈妈，他们……”

只有薇拉，在哥哥颤抖的怀抱里，缓缓地、茫然地转过头。她黑葡萄似的眼睛望向那片漆黑、翻涌的水域，那里刚刚吞噬了她的爸爸妈妈。小脸上没有任何悲伤或恐惧的痕迹，只有一种孩童特有的、近乎梦幻的困惑。她伸出沾着泥污和不明粘液的小手，指向那片蠕动的黑暗，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带着奇异满足的语调，轻轻地说：

“看……爸爸妈妈……变成会动的水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引擎的轰鸣和老班粗重的喘息。

老班佝偻着背，枯枝般的手死死攥着船舵，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浊的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他没有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看似清澈的河水，只有微微颤抖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快艇拖着一条白色的尾迹，在空旷死寂的河道上孤独前行，将那片活着的、蠕动的黑暗彻底抛在了身后浑浊的下游。上游的水面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冰冷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