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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愁涧月

血玉无暇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整片天际。楚清凰策马疾驰在通往鹰愁涧的羊肠小道上,马蹄踏碎满地月光,溅起的碎石滚落悬崖,许久才传来空洞的回响。沧澜江在百丈深的谷底奔涌,水声如雷,与呼啸的山风交织成摄人心魄的乐章。

"再快些!"她扬鞭指向远处那道冲天紫光。那光芒妖异非常,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绛紫色,仿佛有人用利刃划破了夜幕,露出内里溃烂的伤口。三百玄铁影卫的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如同一道银色洪流,沿着峭壁间凿出的栈道奔腾向前。

楚清凰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红绳玉扣在疾驰中拍打着她的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心口灼烧般的疼痛,舌下含着的解药化作清流,却压不住血脉中翻涌的不安。萧景琰独自赴约的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那个总爱在剑穗上缠她头发的男人,那个偷偷修补她儿时木偶的男人,此刻正孤身陷入死局。

鹰愁涧入口处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引来成群的食腐乌鸦。楚清凰勒马查看,瞳孔骤然收缩——这些穿着青鸾服饰的死者,右手小指都被齐根斩断,伤口平整如镜。她认得这手法,是萧景琰的"断月剑"独有的伤痕,剑锋过处,骨肉分离。

"殿下小心!"为首的影卫突然拔剑。一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擦着楚清凰的面颊钉入岩壁,箭尾系着的素绢在风中展开,露出歪斜字迹:"一人前来,否则玉石俱焚。"

楚清凰冷笑,解下佩剑扔给影卫:"原地待命。"她取下腰间香囊,将半枚解药含在口中,纵身跃上峭壁突出的岩石。月光如水,照得她银鳞软甲熠熠生辉,宛如一只真正的凤凰,在嶙峋怪石间轻盈起落。

涧底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十步。楚清凰落地时,靴底踩到黏稠的液体——是血,尚未完全凝固。顺着蜿蜒的血迹望去,萧景琰背靠着一块鹰形巨石,玄色战袍已被鲜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黑色。他右手持剑撑地,剑锋入石三寸;左手却死死攥着个青铜匣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阿凰..."他抬头,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眼底的金芒已然黯淡,"你还是来了。"

楚清凰疾步上前,却在三步之外骤然停住。月光穿透浓雾,照亮了萧景琰胸前插着的半截断箭——箭杆上刻着青鸾皇室独有的凤尾纹。而更令她心惊的是,他心口的月牙印记正汩汩流血,那血色不是鲜红,而是妖异的紫金交织,如同熔化的金属。

"别过来!"萧景琰突然厉喝,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箭上有...相思引的变种..."

话音未落,破空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楚清凰旋身挥袖,十二枚淬毒银针从腕间机关激射而出,黑暗中传来数声惨叫。但仍有漏网之箭,眼看就要射中萧景琰心口——

"锵!"

一柄细剑横空出世,剑身映着月光划出银色弧线,精准挑落箭矢。楚清凰回头,只见弟弟楚清淮不知何时出现在巨石后,手中长剑犹在嗡鸣。少年脸上沾着血污,月白锦袍撕开数道口子,露出里面暗藏的软甲,却仍挺直脊背护在萧景琰身前。

"阿姐,小心机关!"他剑尖指向地面,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尖锐,"这些血会触发..."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原本暗沉的血迹逐一亮起妖异的红光,绘成的诡异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将三人围在中间。雾气中走出个披着暗红斗篷的身影,法杖顶端的蓝宝石与楚清凰眼中的金芒交相辉映,在雾气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二十年了。"来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楚清凰母亲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少了那颗标志性的泪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狰狞伤疤,"终于集齐双生之血。"

楚清凰的剑尖微微发颤。这是她母亲的胞妹,本该死在血月之战的月璃姑姑。可眼前人虽然形貌相似,眼神却阴鸷如毒蛇,与记忆中温柔似水的姑姑判若两人。

"你不是月璃。"萧景琰挣扎着站起,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嘴角溢出,"你是...月绯。"

斗篷人仰天大笑,声音却突然变成低沉的男声:"聪明!"他撕下脸上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张布满刺青的脸——北境黑蝮部落的大祭司呼延灼,"可惜太迟了,血月仪式已经..."

"哗啦——"

楚清淮突然将一壶液体泼在发光的血符上。原本妖异的红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大祭司脸色骤变:"七月雪?!"

"是醉仙酿。"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阿姐教我的,破巫术最好的法子就是——"

"以假乱真。"楚清凰的剑已抵住大祭司咽喉,剑锋在他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线,"说!真正的月璃在哪?"

回答她的是一支穿胸而过的冷箭。大祭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箭尖,上面刻着北境王族的狼头徽记。他身后,萧景琰松开弓弦,染血的面容在月光下如修罗般森然:"地府。"

随着大祭司轰然倒地,整个鹰愁涧突然剧烈震动。山壁上松动的石块如雨点般砸落,萧景琰踉跄着扑向楚清凰,将她护在身下。一块磨盘大的巨石砸在他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却也因此撞开了后面隐藏的洞穴入口。

洞穴深处,隐约可见水晶棺的轮廓,在月光照射下泛着幽幽蓝光。楚清凰腕间的伤痕突然灼痛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向前走去。萧景琰想阻拦,却呕出一大口紫血,重重跪倒在地,玄铁剑脱手飞出,在石面上擦出一串火星。

"阿琰!"楚清凰转身扶住他,却摸到满手温热黏腻。他的衣襟下藏着个可怕的伤口,边缘已经泛出死灰色,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拿着..."萧景琰将青铜匣子塞给她,指尖冰凉如铁,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的...新婚贺礼..."

匣中是一对羊脂玉镯,玉质温润如凝脂,在月光下几乎透明。镯内刻着两行小字:"愿同尘与灰,永结无情游。"这是《上邪》里的句子,却偏偏少了最关键的那句——"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楚清凰的泪砸在玉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月牙胎记,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萧景琰染血的手按在上面。

"以心为引,可解相思。"她一字一句念出母亲的话,声音在洞壁间回荡。胎记突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与萧景琰心口的紫光交织成网,将两人笼罩其中。光芒所到之处,血迹化作金粉飘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洞穴深处的水晶棺在这光芒照射下,渐渐显出一个女子的轮廓。楚清凰瞪大眼睛——那才是真正的月璃姑姑,面容安详如睡,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握着的赫然是半块与楚清凰腰间玉佩成对的"血月令"。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楚清淮跌跌撞撞跑进来,脸上满是烟灰:"阿姐!北境大军开始渡江了!"

楚清凰低头看向怀中渐渐恢复血色的萧景琰,又望向水晶棺中的月璃姑姑,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如果月璃姑姑一直在此,那么二十年来在青鸾宫中扮演"月璃"的人是谁?血月令又为何会一分为二?

萧景琰虚弱地握住她的手,将一枚染血的青铜钥匙放在她掌心:"去...王陵..."他的目光移向水晶棺,"答案在...你母亲...画像后面..."

洞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楚清凰将玉镯戴在腕上,抱起萧景琰交给弟弟:"带他回宫,找韩燊要'七月雪'的配方。"她拾起地上的玄铁剑,剑锋映出她决绝的眼神,"我去会会这些北境'客人'。"

当她走出洞穴时,东方已现鱼肚白。晨光中,沧澜江上的浮桥燃起熊熊大火,北境战船如蝗虫般涌来。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对岸玄铁军的黑鹰旗竟全部换成了血月旗——有人策反了整个玄铁边军。

楚清凰站在悬崖边缘,山风猎猎,吹得她衣袂翻飞。腕间的玉镯突然变得滚烫,与心口的胎记产生奇妙的共鸣。她终于明白母亲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双生之子,可破永夜。"

这不仅仅是一句预言,更是一个等待了二十年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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