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霍格沃茨城堡的清晨被一种湿漉漉的寒意包裹着。当一年级新生们聚集在城堡后方宽阔的魁地奇球场边缘时，这种寒意似乎更甚了。绿茵茵的草坪沾着露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禁林黑黢黢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飞行课教授霍琦夫人，有着一头利落的灰发和鹰隼般锐利的黄色眼睛，正站在一排陈旧的飞天扫帚前训话。

“伸出右手，放在扫帚上方，”霍琦夫人的声音清晰而严厉，“然后坚定地说：‘起来！’”

维奥莱塔·埃弗利站在斯莱特林队伍的最边缘，远离了那些因为兴奋或紧张而交头接耳的同学。她墨绿色的飞行斗篷一丝不苟地系着，银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左颊的月牙疤痕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甚至没有看地上那把破旧、枝杈横生的扫帚一眼。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因为扫帚不听话而涨红脸、反复叫喊的新生时，眼神里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笨拙的厌烦。

“起来。” 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地上那把对她旁边的马尔福爱搭不理的扫帚，“嗖”地一声，稳稳地跃入了她摊开的掌心，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扫帚柄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她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德拉科·马尔福惊讶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更加用力地对自己的扫帚吼道：“起来！该死的！” 他的扫帚只是在地上不情愿地蹦跶了一下。

纳威·隆巴顿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当他的扫帚失控地带着他歪歪扭扭地冲向天空时，尖叫声划破了球场的宁静。失控、坠落、骨折…混乱在瞬间发生。霍琦夫人脸色铁青地护送着抽泣不止的纳威离开球场去医务室，严厉地警告所有人脚不许离地。

球场短暂的寂静很快被打破。马尔福那得意的、带着恶意的笑声格外刺耳。他高高举起一个在混乱中捡到的、如同水晶泡泡般闪烁着柔和光芒的小球——纳威的记忆球。

“瞧瞧这可怜虫落下的东西！” 马尔福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猜猜他忘记什么了？大概是自己的脑袋长在脖子上吧？哈哈！”

“马尔福！还给他！” 哈利·波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德拉科。

“哦？救世主想当英雄？” 德拉科嗤笑一声，灵活地翻身上了自己的扫帚，动作倒是意外地流畅。扫帚稳稳地悬停在离地几英尺的地方。“想要？自己来拿啊，波特！” 他挑衅地晃了晃手中的记忆球，随即猛地一蹬地面，扫帚载着他冲向了天空。

“哈利，不要！” 赫敏·格兰杰焦急地喊道，“霍琦夫人说…”

但哈利已经跨上了他的扫帚。那把光轮2000如同感受到主人的意志，瞬间响应，带着他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呼啸着追向空中的马尔福！两个身影在灰蓝色的天空中追逐、盘旋，像两只缠斗的鹰隼。地面上的学生们发出一阵阵惊呼和议论，格兰芬多为哈利加油，斯莱特林则为马尔福叫好。

维奥莱塔·埃弗利依旧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抬头去看空中的闹剧。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灰蓝色的眼眸极其短暂地扫过那片喧嚣的天空，眼神里没有丝毫兴趣，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漠然。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两个精力过剩、被原始冲动（一个为了无聊的欺凌快感，一个为了更无聊的英雄主义虚荣）驱使的雄性生物，在争夺一块毫无价值的闪亮石头。其愚蠢程度，与禁林里为了争夺腐肉而撕咬的护树罗锅并无本质区别。噪音污染。

“把它放下，马尔福！” 哈利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风啸。

“有本事来抢啊，疤头！” 德拉科尖笑着，故意做出要用力掷出记忆球的动作，引得下方一片抽气声。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晰、如同冰棱坠地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球场的喧嚣，直接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们的肺活量，似乎更适合去黑湖当人鱼广播员。”

维奥莱塔甚至没有看天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把安静悬浮的扫帚柄上，仿佛在研究上面的木质纹理。但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部分狂热的氛围。几个正叫得脸红脖子粗的学生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然而，空中的两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英雄时刻”里，对地面的声音充耳不闻。追逐愈演愈烈，哈利一个俯冲，几乎要抓住德拉科的扫帚尾！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

“你们！在干什么！”

麦格教授那如同苏格兰高地风暴般的声音炸响在球场入口！她像一阵愤怒的旋风刮了过来，眼镜片后的眼睛喷射着怒火，薄嘴唇抿得死紧。她显然看到了空中那惊险的一幕。

哈利和马尔福像被施了石化咒，猛地刹住扫帚，狼狈地降落下来。马尔福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惊慌取代，哈利则脸色发白，握着扫帚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球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罗恩和赫敏惊恐地对视，西莫·斐尼甘小声嘀咕：“完了，波特要被开除了…”

麦格教授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狠狠地刺向哈利和德拉科。她的胸口因愤怒而起伏：“你们两个！无视教授命令！擅自飞行！在空中进行极其危险、极其愚蠢的追逐！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各扣五十分！现在，立刻，跟我去办公室！” 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转身，黑袍翻滚，像押解犯人一样带着垂头丧气的哈利和面色惨白的马尔福大步离开球场。

球场上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格兰芬多们一片哀嚎，五十学院分！简直是灾难！斯莱特林们则幸灾乐祸地看着格兰芬多的惨状，同时对马尔福也有点埋怨（毕竟也扣了他们五十分）。赫敏急得快哭了，罗恩则愤怒地踢着地上的草皮。

维奥莱塔·埃弗利在麦格教授出现的那一刻，才终于抬起了眼皮。她看着教授愤怒离去的背影，看着哈利和马尔福垂头丧气的样子，看着周围学生脸上或惊恐、或愤怒、或幸灾乐祸的表情，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讽刺的微光。

愚蠢的闹剧，必然招致规则的惩罚。麦格教授的愤怒在她的预料之中，如同一个精密的因果链条必然导向的结果。至于扣分？那不过是霍格沃茨这个庞大机器运转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发出的噪音。五十学院分与零分，在她看来并无本质区别——都是这个她正在冷静观察和解构的“游戏”中的虚拟数值罢了。规则本身的束缚性，远不如其被不同群体解读和利用时展现出的愚蠢更有“观察价值”。

她不再理会周围的喧嚣，指尖在扫帚柄上轻轻一拂。那把破旧的扫帚如同被驯服的鹰隼，温顺地、无声地降落到地面，横躺在她脚边，与其他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扫帚并无二致。她转身，墨绿色的斗篷在微凉的晨风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径直离开了这片刚刚上演完幼稚闹剧的草地。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路过时瞥见的一场无聊的蚂蚁搬家，不值得在记忆中停留片刻。

几天后，当哈利·波特骑着崭新的光轮2000出现在魁地奇球场训练，成为格兰芬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找球手的消息传开时，整个霍格沃茨都沸腾了。罗恩和赫敏兴奋得手舞足蹈，格兰芬多们欢呼雀跃，斯莱特林们则嫉妒得咬牙切齿，马尔福的脸更是黑得像坩埚底。

维奥莱塔·埃弗利在图书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听到了走廊外传来的欢呼。她正在羊皮纸上绘制一个极其复杂的古代如尼文魔力流转模型。笔尖没有一丝停顿，灰蓝色的眼眸甚至没有从复杂的线条上移开。光轮2000？魁地奇找球手？不过是邓布利多或者麦格为了某种目的（也许是安抚“救世主”的情绪，也许是利用他的飞行天赋为学院争取荣誉）而做出的又一个基于“规则”内的、功利性的安排。又一个被推上舞台的角色，即将在名为“魁地奇”的喧嚣剧目中扮演英雄。愚蠢的剧本，无聊的戏码。她蘸了蘸墨水，继续描绘那条代表“熵增最终导向无序”的冰冷曲线，窗外的欢呼声如同遥远的背景杂音，被彻底屏蔽在她构筑的、冰冷而绝对有序的思维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