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清晨五点半，生物钟准时醒了。窗户没关严，布谷鸟的叫声混着潮湿的晨雾飘进来，我盯着天花板上盘旋的灰尘发呆。楼下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林墨大概在厨房煮咖啡。
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在地板上割出明亮的线条，我坐起身，婚纱的裙摆滑落到床边，像朵盛开到一半突然冻住的云。手机在床头柜震动，闺蜜发来的消息后面跟了三十多个感叹号：「全网都在刷#林氏总裁世纪婚礼#，苏妍工作室点赞了婚礼草坪布置图！」
浴室里的镜子蒙着层水雾，我用手指划出块透明区域。眼尾的红还没完全消退，眼下带着青黑，倒像是哭过整夜。热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混着沐浴露的泡沫流进眼睛，刺痛感让我猛地闭眼。
「醒了？」林墨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我没应声，拧大热水龙头。水流砸在瓷砖上的声音盖过了他可能再说的话。结婚三年，他总是这样，问些明知故问的话，就像客厅墙上那张婚纱照，他的目光永远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门突然被推开条缝，他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化妆师七点到，妈让早点准备。」停顿了两秒，影子动了动，「昨晚……抱歉。」
我关掉水龙头，浴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镜子上的水雾重新凝聚，模糊了我的脸。
「妍妍情况不太好。」他又说。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刺破了我强装的镇定。我抓起毛巾擦脸，「我知道了。」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换好晨袍走出浴室时，林墨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他背对着我，白衬衫领口没系领带，露出的锁骨处有个浅浅的红印。我的目光扫过那个印记，想起昨晚在医院走廊，苏妍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指甲在他背上掐出的月牙形痕迹。
「药按时吃了吗？」他侧身拿咖啡杯，手腕转动时，表盘反射的光恰好晃到我眼睛。这个百达翡丽是他二十五岁生日时祖父送的，后来他却在苏妍的微博上看到同款情侣表，只不过苏妍那款的表带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她的幸运石。
「嗯，放在床头了。」电话那头的女声透过听筒飘出来，带着刻意的虚弱，「墨哥，我有点怕。」
林墨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边缘，那个动作和他说谎时整理袖扣如出一辙。「别怕，我很快过去。」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晚上我陪你。」
挂了电话，他转身对上我的视线，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妈说要拍接亲的全过程，让摄影团队七点半到。」
我走到梳妆台坐下，打开首饰盒。最上层放着那枚钻戒，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在晨光里闪得刺眼。去年他在布拉格广场单膝跪地，身后的天文钟刚好敲响十二点， crowd 的欢呼声响成一片，我却听见他手机震动的专属提示音——那是他给苏妍设置的特别铃声。
「戒指很漂亮。」我拿起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就像这三年来我扮演的角色，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林墨没接话，转身走出卧室。走廊传来他下楼的脚步声，一级一级踩在我心上。
化妆师是业内有名的「金手指」，据说能把新娘化成天上的月亮。她的助理在卧室里支起柔光箱，电线缠缠绕绕爬满地板。
「苏小姐皮肤真好。」化妆师用粉刷扫过我脸颊，「林总真是好福气。」
我对着镜子扯出个笑，眼角的弧度都计算得刚好。三年前和林墨初次见面，他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家林墨心里有人，但苏家需要个能撑场面的少奶奶，你最合适。」那时我父亲的公司刚破产，母亲躺在医院等着手术费，我别无选择。
手机在化妆包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是张照片，苏妍穿着白色蕾丝睡裙站在病房窗边，手里拿着件叠好的礼服，配文：「借你的婚纱穿穿，反正你今天也用不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化妆师惊呼着扶住我的胳膊，「小心！口红蹭花了！」
我深吸一口气，删掉照片，拉黑号码。抬头时，镜中的女人眼底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八点整，楼下传来喧闹声。伴郎团大概到了，隐约听见有人起哄让林墨唱情歌。我抓起手机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一条#苏妍工作室声明#后面跟着爆字。点开看，长篇大论的文字里，我只注意到一句：「苏妍小姐因身体原因，无法参加好友婚礼，深表遗憾。」
好友？我冷笑出声，化妆师疑惑地看过来，我连忙用涂唇釉的动作掩饰过去。
八点半，林墨带着伴郎团敲门。游戏环节他全程心不在焉，兄弟调侃他等不及要见新娘，他只是扯着嘴角笑笑，眼神偶尔瞟向手机。当我被他抱出房门时，清楚地听到他口袋里传出消息提示音，和昨晚苏妍打电话时的铃声一模一样。
婚礼教堂在市郊半山腰，巴洛克式建筑尖顶刺破云层。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圣坛，两旁摆满白色山茶。我挽着林墨的手臂往前走，高跟鞋踩在红毯上的声音像倒计时钟。宾客席上闪光灯连成一片，我知道有无数镜头对着我们，其中就有我藏在发冠里的那两个。
走到圣坛前，神父开始主持仪式。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照进来，在林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当神父问「是否愿意」时，他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林墨下意识摸向口袋，全场瞬间安静。我清楚地看见他瞳孔收缩，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
「墨哥，我好像看不见了……」话筒里传出苏妍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知是谁动了手脚，她的声音被音响放大，回荡在整个教堂，「医生说我可能要彻底失明了……我好怕……」
林墨猛地松开我的手，转身就往外冲。经过宾客席时撞翻了花瓶，白山茶散了一地，其中一朵落在我婚纱裙摆上。
全场哗然，相机快门声像冰雹砸下来。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堂门口，手里还捏着那枚刚戴上不久的戒指。
突然，整个教堂的灯光暗了下来，两侧的大屏幕亮起。原本应该播放我们恋爱视频的屏幕上，出现的竟是昨晚医院走廊的画面——林墨拥着苏妍，低头吻她发顶，苏妍笑着说：「明天之后，她就没用了。」
下面弹出一行字：「现在，直播正式开始。」
我摘下发间的山茶发卡，扔在地上。金属撞击大理石的清脆声响，压过了所有议论声。婚纱裙摆旋转成白色漩涡，我一步步走下圣坛，走向门口。
推开门的瞬间，阳光刺眼。林墨的车刚驶出停车场，尾灯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只仓皇逃窜的兔子。
手机在口袋震动，闺蜜发来消息：「直播在线人数破千万了，苏妍工作室刚刚删博。」
我走进阳光里，婚纱裙摆扫过台阶上的山茶花瓣。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大概是林墨发现直播后打来的。但我没接，只是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蓝得像苏妍微博背景那张普罗旺斯的照片。我笑了笑，迈开步子往前走。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挣脱枷锁的声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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