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含性转,谨慎阅读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泼洒成一片金色的汪洋,昂贵香槟的细碎气泡在剔透的高脚杯里雀跃着上升,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刚出炉的甜点以及某种精心培育的、盛放在角落的白玫瑰混合而成的暖香。丝绒红毯一路铺向尽头那座小小的舞台,上面用冰雕堆砌出醒目的“20”——一个华丽而虚幻的句点。
邓佳鑫就站在这片喧腾的暖金色中央,身上那件为她量身定制的淡粉色礼服裙缀满细碎的珍珠,每一颗都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她像个被无数丝线牵引的、精致无匹的人偶,被簇拥着,被笑声和爱意托举着,悬浮在空气里。
“佳佳,张嘴。”清冽中带着不容置疑宠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朱志鑫微微侧身,挡住了旁边几道过于热切的目光。他今天穿了身剪裁极佳的墨色西装,衬得肤色愈发冷白,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垂下来,专注地看着眼前比他矮了一头的女孩,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温柔的阴影。他指尖拈着一颗剥好的荔枝,果肉莹白饱满,水光淋漓,小心地避开了她精心涂抹的唇彩。
邓佳鑫依言张开嘴,那点冰凉甜蜜的果肉滑入口中,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脸颊蹭了蹭朱志鑫挺括的西装袖口,声音含混又娇气:“小舅舅最好了!”
“啧,马屁精。”旁边传来一声轻哼。
左航不知何时晃了过来,一身骚包的银灰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他手里拎着一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平底芭蕾鞋,不耐烦似的往地上一扔,动作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别扭。他单膝点地蹲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握住了邓佳鑫纤细的脚踝。
“穿那么高跟,也不怕摔死你。”他嘴上刻薄,手上动作却轻柔得近乎笨拙,小心地解开那双折磨人的高跟鞋搭扣,微凉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脚背细腻的皮肤。邓佳鑫缩了缩脚,咯咯笑着去踢他:“左航你好烦!别碰我痒痒肉!”
“老实点!”左航皱着眉低喝,手上力道却没松,稳稳地托着她的脚踝,将柔软的平底鞋套上去。他蹲在那里的姿态,像骑士在侍奉他的公主,尽管嘴里吐出的全是抱怨。
“佳佳宝贝!”一团带着草莓奶油香气的影子旋风般扑过来,伴随着清脆的笑声。张泽禹,张家的小公主,邓佳鑫最好的闺蜜,毫不客气地把沾满粉色奶油的手指抹上邓佳鑫的脸颊,留下两道滑稽的痕迹。“生日快乐!二十岁啦!成年快乐!”
“张泽禹!”邓佳尖叫着躲闪,脸上却全是笑,反手就去抓桌上的蛋糕碟子准备反击。
“哎哎,别闹别闹。”张极及时出现,长臂一伸,轻松地把张泽禹圈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精准地截住了邓佳鑫伸向蛋糕的“魔爪”。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水味,低头看向张泽禹时,眼神里的无奈和纵容几乎要溢出来。“小祖宗,你刚弄脏佳佳的裙子还不够?”
“哎呀,佳佳才不会怪我呢!”张泽禹在张极怀里扭动着,像条不安分的小鱼,冲着邓佳鑫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邓佳鑫佯装生气地跺了跺脚,刚换上的平底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张泽禹你完了!”
“好啦好啦,我们寿星最大,不气不气。”温润含笑的声音介入这场小小的混乱。
苏新皓端着两杯香槟走了过来,他今天穿了身浅米色的休闲西装,气质温和儒雅,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朱志鑫带来的冷感。他自然而然地将一杯香槟递给朱志鑫,另一杯递给邓佳鑫,顺势伸手,极其熟稔地揉了揉邓佳鑫的头发,动作亲昵得如同对待自家亲妹妹。
“瞧瞧,我们的小寿星,今天真漂亮。”苏新皓的目光扫过邓佳鑫脸上那两道奶油,笑意更深,带着纯粹的欣赏和宠爱。
朱志鑫接过酒杯,指尖冰凉的触感短暂地刺了他一下。他抿了一口,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酸的回味。他看着苏新皓揉邓佳鑫的头发,看着左航蹲在地上给她穿鞋,看着张泽禹在张极怀里冲她做鬼脸。这一切,温暖、喧嚣、完美得像一幅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油画,每一笔都透着精心设计的幸福。
口袋深处,那个冰冷的、小小的药瓶,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紧紧贴着他的大腿。药片随着他每一次心跳细微地摩擦着内衬,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沙沙的轻响,像某种阴冷的催促。他下意识地用空闲的左手隔着西装按了一下那个位置,指尖隔着布料触到坚硬的瓶身轮廓,一股冰冷的安定感奇异地蔓延开,压住了胃里翻腾的虚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剪裁利落深色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穿过人群,目标明确地朝他们这个热闹的小圈子走来。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眉眼间与邓佳鑫有几分隐约的相似,气质却沉稳内敛得多,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像探照灯,第一时间精准地锁定了被围在中间的妹妹。
“哥!”邓佳鑫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依赖,像找到了主心骨的小鸟。她几乎是立刻抛下了身边的所有人,拎着裙摆小跑着迎了上去,乳燕投林般扑进男人张开的怀抱里。
左航也站起身,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张极一起,都带着几分对兄长的敬意招呼道:“邓大哥。”
邓予安,邓家的长子,京城里出了名的冷面阎王,唯独对这个妹妹,有着毫无原则的、融化冰川般的温柔。他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邓佳鑫,有力的手臂环住她,低头,额头极其自然地亲昵地蹭了蹭妹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柔和:“跑什么,摔着怎么办?”他仔细端详着邓佳鑫脸上那两道未干的粉色奶油,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用指腹轻轻替她擦拭,“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宝闹得一脸奶油。”
“哥!今天是我生日!不许说我!”邓佳鑫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撒娇抗议。
“好,不说你。”邓予安从善如流,目光扫过她脚上的平底鞋,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地上的高跟鞋,眉头才真正舒展开,带着赞许看向左航,“谢了,左航。”
左航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邓予安环视一圈,眼神在朱志鑫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很短暂,却像带着某种穿透性的重量。朱志鑫握着酒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杯壁上凝结的细小水珠濡湿了他的指尖,带来一丝凉意。他迎上邓予安的目光,嘴角维持着那个恰到好处的、属于“小舅舅”的温和弧度。
邓予安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极其轻柔地帮邓佳鑫理了理刚才在苏新皓手下被揉乱的鬓发,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拍了拍妹妹的背:“去吧,小寿星,别怠慢了客人。哥去那边打个招呼。”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朱志鑫,那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像蒙尘的镜面,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随即,他转身融入了衣香鬓影之中。
喧嚣声浪重新涌上来,像温暖的潮水。张泽禹拉着邓佳鑫要去切蛋糕,左航和张极跟在后面,苏新皓笑着对朱志鑫说了句“过去吧”,便也跟了过去。
朱志鑫没有立刻动。他站在原地,手中那杯香槟的气泡已经消失殆尽,变成了一汪浅金色的、毫无生气的液体。口袋里药瓶的存在感变得无比尖锐,像一块冰,硌着他的骨头。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闪耀的水晶、堆砌的鲜花和美食,投向宴会厅侧后方那扇虚掩着的、通往休息区的厚重雕花木门。
门缝里透出走廊壁灯一点昏黄的光晕。
那个房间……没人能进去。那是邓佳鑫的“房间”。在所有人的幻想里,里面堆满了她喜欢的玩偶、漂亮的裙子、没拆封的礼物。门把手上,甚至挂着一个粉色的小牌子,上面是邓佳鑫小时候歪歪扭扭写的“闲人免进”。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香槟残留的酒气和宴会厅里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涌入鼻腔,却只让他感到一阵窒息的甜腻。他抬起手,将杯子里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和清醒。他放下空杯,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煦得体的面具,迈开步子,朝着那被欢声笑语包围的、灯光最璀璨的蛋糕台走去。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每一步都陷进去,无声无息,像行走在虚空里。
巨大的多层蛋糕被推到了灯光聚焦的中心,顶层那支数字“20”的蜡烛正跳跃着温暖的金色火焰,将周围几张年轻而充满期待的脸庞映得熠熠生辉。空气里弥漫着奶油和糖霜甜得发腻的香气。
“快!佳佳!许愿!”张泽禹兴奋地推着邓佳鑫的背,脸颊因为激动染上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对啊,快许愿!”左航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眼神却专注地落在邓佳鑫身上。
苏新皓站在朱志鑫身侧半步的位置,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被推到蛋糕前的女孩。张极则习惯性地站在张泽禹身后,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肩膀上,姿态保护而亲昵。
邓予安没有挤到最前面,他站在人群稍外围一点的地方,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妹妹的背影,那眼神像是守护着一场易碎的梦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邓佳鑫身上。她站在蛋糕前,双手交握在胸前,微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烛光在她粉色的礼服裙上跳跃,在她年轻光洁的脸庞上跳跃,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圣洁而虚幻的光晕。她嘴角弯着,带着全然的信赖和幸福,仿佛笃信着此刻许下的愿望,一定能被神明听见并实现。
朱志鑫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的背影。那个身影纤细、美好,被温暖的烛光和更温暖的爱意包围着,像一个精心烧制的、毫无瑕疵的瓷器。他看着她闭眼许愿时虔诚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唇角那抹无忧无虑的弧度。
“呼——”
邓佳鑫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了出去。
二十簇小小的火苗齐齐晃动,挣扎了一下,然后倏地熄灭。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蜡烛芯烧焦的气味,迅速被周遭浓郁的甜香吞没。
“哇哦!生日快乐!”张泽禹第一个尖叫起来,扑上去紧紧抱住邓佳鑫。
“生日快乐,佳佳!”苏新皓笑着送上祝福。
“生日快乐。”左航的声音带着点别扭的温柔。
“生日快乐,妹。”邓予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周围的喧闹。
祝福声、欢笑声、香槟开启的“啵”声、餐具轻碰的叮当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幸福的洪流,瞬间将蛋糕台淹没。侍者开始利落地切分蛋糕,人群涌动着上前领取属于寿星的甜蜜。
朱志鑫站在原地没有动。口袋里的手机,在他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不是铃声,是沉闷的、持续的震动,一下,又一下,隔着西装布料,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大腿上,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机械的冰冷节奏。
他脸上温煦的笑意瞬间凝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冰霜覆盖。周围所有的声音——张泽禹银铃般的笑声、左航和苏新皓的交谈、邓予安沉稳的嗓音、人群的喧哗——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推远,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只有大腿上那一下下固执的震动,像冰冷的锤子,精准地敲打在他某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冰凉。他没有立刻去掏手机,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凝固的笑容,目光甚至没有从邓佳鑫被张泽禹抱着摇晃的背影上移开。仿佛只要他不去碰触那个冰冷的源头,眼前这片虚幻的光影就能继续维持下去。
震动停止了。宴会厅里的喧嚣再次清晰地涌入耳膜。
“……佳佳,这块带草莓的给你!”张泽禹献宝似的捧着一碟蛋糕。
“谢谢小宝!”邓佳鑫的声音清脆悦耳。
朱志鑫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却依旧窒闷得发疼。他微微侧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左手探入了西装内侧的口袋。指尖首先触到的,是那个熟悉的、光滑冰凉的小药瓶。他停顿了半秒,指腹在瓶壁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然后才绕过它,摸到了那个震动源。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西装内袋里亮着,惨白的光映亮了他指尖的轮廓。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医院】
下面紧跟着一条未读短信的预览: 【朱先生,关于邓佳鑫小姐器官受体匹配的最新报告已出,请您……】
后面的字被屏幕边缘截断了。
那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视网膜。指尖的冰凉瞬间蔓延至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宴会厅里鼎沸的人声、香槟的气泡声、张泽禹银铃般的笑声……所有属于“此刻”的声音骤然扭曲、拉长,变成一种尖锐的、令人作呕的嗡鸣。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进鼻腔,霸道地盖过了所有的花香、酒香和蛋糕的甜腻。冰冷,不是空调制造的凉意,而是停尸间金属台面那种渗入骨髓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爬上来。
“小舅舅?”
一声带着点疑惑的、属于少女的呼唤,像一根细针,猛地刺破了那层隔绝感官的膜。
朱志鑫猛地回神。眼前依旧是璀璨的水晶灯、喧闹的人群、堆满精致甜点的长桌,还有站在他面前,微微歪着头,脸上还沾着一点奶油的邓佳鑫。她手里捧着一小碟切好的蛋糕,上面缀着一颗饱满的草莓,正用那双清澈的、带着点依赖和困惑的大眼睛望着他。
“小舅舅,”邓佳鑫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往前又递了递蛋糕碟子,“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白。”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幻觉和刺鼻气味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无法填补的空洞。朱志鑫看着眼前这张鲜活生动的脸,看着那双倒映着水晶灯光芒、盛满关切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嘴角重新扯出一个弧度。那笑容很浅,很淡,像覆在薄冰上的一层浮雪,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轻柔,接过了她递来的蛋糕碟。冰冷的瓷碟边缘触到指尖,那寒意似乎又顺着指尖爬了回来。
“没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只是……有点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碟子里那颗红得刺目的草莓上,补充道,“蛋糕很漂亮,谢谢佳佳。”
邓佳鑫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眼神里那点困惑并未完全散去。这时,苏新皓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志鑫?是不是累了?要不先去后面休息室坐会儿?”他的手自然地搭上朱志鑫的臂弯。
朱志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他侧头看了苏新皓一眼,对方眼底是纯粹的关心,毫无阴霾。他摇摇头,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平稳:“没事,不用。”
他端着那碟蛋糕,指尖感受着瓷碟传导过来的、属于食物的微凉温度。他拿起碟子边沿搁着的银色小叉,叉起那颗饱满欲滴的草莓。鲜红的汁液沾染了一点在银叉上。
他没有吃,只是将那抹刺眼的红色举到眼前,目光沉沉地凝视着。
邓佳鑫的注意力已经被重新热闹起来的张泽禹拉走。苏新皓也被旁边一位相熟的长辈叫住寒暄。
朱志鑫端着蛋糕,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那片喧嚣的核心。他像一个熟练的幽灵,穿过谈笑风生的人群,绕过堆满美酒佳肴的长桌,走向宴会厅侧后方那扇虚掩的雕花木门。没有人注意他的离开,仿佛他本就该如此自然地融入阴影。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鼎沸的人声隔绝开来。门内是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空气里残留着宴会厅逸散过来的微甜气息,混合着地毯本身陈旧的、尘埃的味道。
走廊尽头,那扇挂着“闲人免进”粉色小牌子的房门紧闭着。朱志鑫没有走向它。他的脚步停在走廊中段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流淌成一片迷离的光河,映在冰冷的玻璃上,也映出他模糊而苍白的倒影。他像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窗内那个虚幻的热闹世界,看着那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少女在人群中穿梭,笑容明媚,被所有人珍视着,宠爱着。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看,只是凭着记忆和触感,探进西装内侧的口袋。指尖再次掠过那个光滑冰冷的药瓶,这一次,没有停留,径直探向更深、更隐蔽的角落。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纸张被掏了出来。纸张本身带着一种特殊的硬挺和冷感。
他没有打开它。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他只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度,摩挲着纸张坚硬的边缘。那上面印着冰冷的宋体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他记忆的骨髓里。
“……邓佳鑫……女……十八岁……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多器官功能衰竭……”
时间凝固在那一刻。签字笔握在他手里,重逾千斤。医生疲惫而公式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朱先生,请节哀。我们……尽力了。”他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灵魂。然后是漫长的、冰冷的等待。他亲手拔掉了维持那微弱生命体征的管子。仪器上跳跃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刺眼的、宣告终结的红线。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取代了所有医疗仪器的嗡鸣。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滴敲打着巨大的玻璃窗,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将窗外那片璀璨的光河扭曲、模糊。雨声沙沙,单调而压抑,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朱志鑫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背对着那个虚幻热闹的宴会厅,面朝着窗外冰冷的夜雨和模糊的灯火。指腹下,那张死亡证明书的边缘,几乎要被他指腹的温度和力量磨破。
口袋里,抗抑郁药瓶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坚硬地抵在他的肋骨上。
他闭上眼。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