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摔门而去时带起的风，将窗棂上褪色的窗纱掀起一角，露出外头灰蒙蒙的天色。苏洛兮盯着地上那滩散发酸臭的馊粥，瓷碗碎裂的纹路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原主惨淡的人生轨迹。兰芷蹲在一旁收拾碎片，抽噎声断断续续，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已经洇出大片水渍。
“小姐，这下可怎么办？”兰芷攥着浸透馊粥的抹布，指甲缝里还嵌着米粒，“柳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今夜就会……”话未说完，小姑娘已经被自己的想象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碎片当啷落地。
苏洛兮突然笑出声，清脆的声响惊得兰芷猛然抬头。阳光穿透窗纸的破洞，在她眼底折射出锐利的光：“怕什么？既然她们想玩，那就陪她们玩个够。”她起身时带落桌上的铜剪刀，寒光闪过，在积灰的妆奁上划出一道醒目的痕迹。
指尖抚过镜面斑驳的铜镜，原主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三日后便是老太妃寿宴，柳氏早已为嫡女苏媚儿筹备了价值千两的赤金镶宝石步摇，甚至从江南请了巧匠连夜绣制霞帔。而原主不仅被禁止出席，连本该属于她的寿礼回赠碎银，都要被克扣充作“侯府开支”。
“兰芷，”苏洛兮突然转身，目光扫过墙角堆满杂物的樟木箱，“侯府库房可有琉璃废料？越碎越好，最好带着五彩杂色的。”
小丫鬟愣住，绞着衣角迟疑道：“琉璃？那都是去年造灯楼剩下的边角料，又脆又锋利，堆在后院柴房都没人要……小姐要那东西做什么？”
“有用。”苏洛兮已经开始翻找箱笼，在最底层摸出团褪色的孔雀蓝丝线，“再去寻些细铁丝、珍珠粉，还有新鲜花瓣——记住，要清晨带露水的那种。千万别让柳氏的眼线发现。”
接下来的两日，翠竹轩仿佛成了禁地。兰芷守在门口，用柳氏克扣月例的借口挡回所有打探。屋内，苏洛兮将琉璃碎铺在青砖上，握着粗粝的砂纸反复打磨。现代珠宝设计课的知识在脑海中翻涌，她想起米兰工作室里老师傅说的话：“每道切面都是光的轨迹。”指尖很快被划出细密血痕，却固执地将琉璃磨成薄如蝉翼的花瓣形状。
调配“花蜜”时遭遇瓶颈。没有现代精密仪器，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将花瓣捣碎混入蜂蜜，再用粗布层层过滤。当第一滴带着淡淡香气的黏稠液体滴在琉璃花瓣上时，晨光正好刺破云层，将整个房间染成梦幻的七彩光晕。苏洛兮望着掌心那支晶莹剔透的琉璃海棠，突然想起前世在巴黎时装周后台，为超模设计珠宝时的紧张与兴奋。
寿宴前一日，柳氏的刁难果然如期而至。两个婆子踹开房门时，苏洛兮正将最后一片琉璃花瓣固定在花枝上。“庶小姐好好歇着，”为首的婆子斜睨着桌上狼藉的工具，“明日寿宴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柳夫人说了，您就安心在屋里……”
话音未落，苏洛兮已经用锦帕包好琉璃花，举着描金锦盒走向前厅。雕花槅门外，苏宏的训斥声隐约传来：“胡闹！区区庶女也敢觊觎老太妃寿宴？”
她推门而入时，正撞见苏媚儿戴着新打的红宝石耳坠，在铜镜前顾盼生姿。苏宏把玩着翡翠扳指的手骤然收紧，柳氏的丹蔻指甲深深掐进绣着牡丹的椅垫：“谁准你出来的？”
“父亲，”苏洛兮掀开锦盒，晨光瞬间被琉璃花折射成璀璨星河。那支琉璃海棠栩栩如生，花瓣通透如冰晶，花蕊处点缀的珍珠粉混合花瓣汁，在光线中流转出梦幻的光泽，“女儿听闻老太妃喜爱奇巧之物，特备薄礼，还望父亲……”
“这是何物？”柳氏的尖叫刺破空气，她抢过锦盒，镶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戳碎琉璃花瓣，“不过是些碎玻璃拼凑的玩意儿，也配做寿礼？苏宏，你可别被这小蹄子骗了！”
苏洛兮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嫡母可知，这琉璃花看似脆弱，实则遇火不熔、遇水不腐？”火苗舔舐花瓣的瞬间，众人惊呼声里，琉璃花反而流转出更加瑰丽的色彩，折射的光晕在墙上投出摇曳的花影，“且这花香——”她轻轻晃动花枝，若有似无的海棠香顿时弥漫整个前厅，“取自晨露初绽的花瓣，再以特殊手法封存，可保三日不散。”
苏宏的目光终于从翡翠扳指上移开，他接过琉璃花，苍老的手指摩挲着花枝上缠绕的彩线，喉咙滚动：“如此巧思，真是……”
“父亲！”苏媚儿突然扑到柳氏怀里，珍珠耳坠在晃动间撞出清脆声响，“这定是她偷学的旁门左道！女儿的赤金步摇可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银匠……”
“够了！”苏宏重重拍案，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明日苏洛兮随我们一同赴宴。若是老太妃喜欢，本侯重重有赏！”
柳氏捏着锦盒的手青筋暴起，苏洛兮却笑意盈盈地福身：“多谢父亲。不过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她从袖中取出个绘着缠枝莲的小瓷瓶，“这是女儿新制的胭脂，采用花瓣秘制，可否让嫡姐试用？”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经快步走到苏媚儿身边。指尖蘸取胭脂的刹那，苏媚儿下意识后退，却被柳氏一把按住肩膀。当淡粉色的胭脂轻点在苏媚儿脸颊，原本艳丽的面容瞬间变得清新脱俗，眉眼间仿佛蒙着一层柔光。
“这……这妆容怎会如此通透？”柳氏瞪大眼睛，突然想起寿宴上众贵女定会争相询问，精心保养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当夜，苏洛兮倚在窗前，月光为琉璃花镀上银边。兰芷捧着新熬的红枣粥进来，犹豫道：“小姐，柳夫人刚才在后院摔了茶盏，还说……”
“随她说去。”苏洛兮望着琉璃花在墙上投下的影子，那形状像极了展翅的凤凰，“从明天起，我们的战场，不在这小小的侯府。兰芷，去把我调配的润肤膏拿来，明日还要给老太妃展示现代美容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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