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许予一直觉得，齐临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科学”。
比如，他能在三秒内解出最难的物理题，却会在下雨天忘记带伞；他能把书包整理得像博物馆展品，却在秋游前一天晚上发消息问：“露营帐篷怎么搭？”
许予盯着手机屏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是在逗我吗？”
齐临的回复很严谨：“根据说明书，支架的受力分析不符合静力学原理。”
许予：“你把帐篷杆插反了吧？”
齐临：“……”
五分钟后，许予收到一张照片——帐篷像被雷劈过的蘑菇，歪歪扭扭地瘫在地上，旁边是齐临的手，正倔强地扶着一根摇摇欲坠的支架。
许予笑到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2.
秋游当天，全班坐大巴去郊外森林公园。许予一上车就戴上耳机装睡，结果刚闭眼，就感觉身边有人坐下——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那股淡淡的薄荷味洗发水，全校只有齐临在用。
“你占座的技术倒是挺熟练。”许予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皮。
齐临正在调整背包带子，闻言瞥他一眼：“概率问题，这辆车空座率37%，但靠窗且远离引擎的座位只有这一个。”
“说人话。”
“……我想坐这儿。”
许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3.
中午野餐时，许予用三块巧克力换走了齐临饭盒里的炸鸡，美其名曰“营养均衡”。齐临皱眉：“高热量食品会影响下午的徒步效率。”
“那你别吃。”许予叼着鸡块含糊不清地说，结果下一秒就被齐临抢走了最后一块巧克力。
“喂！”
“糖分补充脑力消耗。”齐临推了推眼镜，理直气壮。
许予盯着他嘴角沾到的一点巧克力渍，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抹了一下。
两人同时僵住。
“……你脸上有东西。”许予干巴巴地说。
齐临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谢谢。”
4.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许予本想找个树荫睡觉，却被齐临拽去爬山。
“为什么我要陪你虐待自己的腿？”许予哀嚎。
“因为你在车上睡了一小时二十七分钟，已经超过正常青少年所需——”
“闭嘴吧科学家！”
爬到半山腰时，天色突然变暗。远处传来闷雷声，还没等他们往回跑，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那边有个木屋！”许予抓住齐临的手腕就往树林里冲。
齐临的手很凉，腕骨突出，被他握着的地方却像烧起来一样发烫。
5.
木屋是护林员废弃的休息站，狭小但干燥。许予拧了拧湿透的T恤下摆，瞥见齐临正一本正经地检查屋顶漏不漏水，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背上，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
“你看什么？”齐临突然回头。
“看你能不能当人体测湿仪。”许予移开视线，从包里掏出半包没湿的饼干，“饿不饿？”
齐临犹豫了一下，接过饼干时指尖碰到许予的手，又飞快缩回去：“……谢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许予发现齐临的呼吸变得不太规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
“喂，你该不会怕打雷吧？”许予凑近。
“不是怕。”齐临声音紧绷，“是气压变化导致的心率加速，属于正常生理反应。”
许予看着他发白的指节，突然从包里掏出吉他挂件——一个拇指大小的迷你尤克里里。
“我妈说音乐能骗过大脑。”他轻轻拨了下弦，“想听什么？”
齐临愣了下，轻声说：“……都可以。”
许予弹起《小星星》，跑调跑到银河系外。齐临却慢慢放松下来，在某个瞬间，他的肩膀轻轻靠上了许予的。
6.
回程的大巴上，两人都累得睡着了。许予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头正靠在齐临肩上，而对方居然没推开他，只是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车窗外，雨后的阳光穿过云层，在齐临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许予突然想起他笔记本扉页那句话：
Per aspera ad astra.
穿越荆棘，抵达星辰。
他悄悄摸出手机，给齐临改了备注——
【人类测湿仪·偶尔需要充电版】
7.
第二天到校，许予刚进教室就发现气氛不对。
“看群。”前桌的周沉挤眉弄眼。
学校论坛里，一个匿名帖子被顶到最热：《惊！某班两位男生秋游期间单独滞留小木屋，有图有真相》。配图是雨中模糊的两个背影，正跑向木屋，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最刺眼的是评论区：
“他们关系是不是不太正常？”
“难怪齐临最近成绩下滑……”
许予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齐临的座位是空的。
8.
放学后，许予在图书馆天台找到了齐临。他正仰头看着天空，手里捏着那张星图笔记。
“躲这儿当望夫石呢？”许予故意把易拉罐可乐贴在他脸上。
齐临被冰得一颤，却没像往常一样反驳。沉默许久，他突然说：“我父亲知道了。”
许予的手指捏紧了易拉罐。
“他让我转学。”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许予听见自己说：“那就告诉他，去他的。”
齐临转过头，眼里有许予从未见过的东西：“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
许予把可乐罐捏瘪了。
9.
那天晚上，许予做了个梦。梦里他和齐临又回到那个木屋，但这次没有雨，只有漫天星光。齐临指着天空说：“你看，M31星系。”
许予说：“明明是你比较像星星。”
醒来时，手机里有一条凌晨三点齐临发来的消息：
“明天放学后，公交站见。”
没有表情，没有解释。
但许予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道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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