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的盛夏

第六章：迟来的真相

深秋的夜风裹挟着寒意掠过校园，银杏叶在两人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仿佛时光碾碎回忆的声音。林小满握着易拉罐的指尖还残留着汽水的凉意，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滑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她仰头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周砚喉结上下滚动的动作，让她突然想起高二那年他站在天台上，阳光斜斜地洒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片欲飞的蝶。那时的他总是带着薄荷糖般的清冽气息，而今隔着三年时光，连他身上的松木香水味都变得深沉复杂。

“我查了很久。”周砚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许多，像是被砂纸磨过般沙哑。他伸手探进卫衣口袋，动作有些迟缓，掏出一张泛黄的志愿表复印件。纸张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微微破损，显露出主人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教务处存档的版本里，你的第一志愿被改成了普通师范院校。”他的声音顿了顿，喉结又重重地滚动了一下，“那天在家长会后，我求过她......”话语戛然而止，远处操场的夜灯突然闪烁，昏黄的光晕下，林小满清晰地看见他眼底密布的血丝，还有眼尾那抹未褪尽的青色，像是藏着无数个无眠的夜晚。

林小满接过纸张，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她盯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那确实是自己工整的笔迹，可志愿栏里的内容却被陌生的笔迹覆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考结束后那通永远打不通的电话，填报志愿时莫名消失的周砚，还有最后分别时他刻意冷漠的眼神。原来所有的误会、所有的痛苦，都藏在这张被篡改的志愿表里，藏在周砚母亲颤抖的钢笔尖里。

“为什么现在才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风卷起她耳边的碎发，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却不及此刻心底泛起的寒意。

周砚伸手想触碰她发梢，动作却在半空中僵硬地顿住。他的手指悬在那里，微微蜷曲，仿佛不敢打破这脆弱的平衡。良久，他别开脸，侧脸轮廓在夜色里绷得笔直，下颌线紧绷得像是要割破皮肤。“我怕你恨我。”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却字字砸在林小满心上，“更怕......怕你知道真相后，会觉得这三年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林小满感觉眼眶发热，泪水在打转，可她倔强地不肯让它们落下。她想起这三年来，自己在北师大的每个深夜，对着物理书发呆，想念那个曾在天台上耐心给自己讲题的少年；想起自己在实验室里反复做实验，把对他的思念都化作对知识的渴望。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一场人为的误会。

“你以为我努力是为了谁？”林小满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周砚，你太高估自己了。”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寂静的夜。周砚猛地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震惊与痛苦，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报考物理系，是因为我自己的梦想。你不过是......不过是让我在追逐梦想的路上，多了一份期待，多了一份动力。”她顿了顿，看着周砚苍白的脸色，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但还是接着说，“可是你呢？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以为推开我就是对我好？”

周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垂下头，盯着地面，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过了许久，他轻声说：“我太害怕了。我妈说，如果我不跟你断绝来往，就会动用关系让你考不上好大学。我不敢拿你的未来冒险......”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风里。

林小满感觉心里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她叹了口气，说：“周砚，我们都太傻了。”她伸手轻轻握住他悬在半空的手，触手一片冰凉，“这三年，我无数次在想，你为什么这么狠心。现在知道了真相，却又觉得......”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觉得好可惜，我们错过了这么多时间。”

周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小满，我对不起你。这三年，我每天都在后悔，都在想如果当初勇敢一点，该有多好。”他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我在清华的实验室里种了一盆薄荷，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你。我还保留着你给我的每一张纸条，每一个小礼物......”

林小满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扑进周砚怀里，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这一刻，所有的误会、所有的遗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夜渐渐深了，校园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林小满靠在周砚肩头，看着天空中稀疏的星星，突然觉得，或许命运虽然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但好在，他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周砚，”林小满轻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未来。”

周砚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轻声说：“嗯，这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银杏叶依旧在脚下沙沙作响，却不再是悲伤的音符，而是奏响了新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