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暗涌的余温

七月末的风裹着蒸腾的暑气掠过操场，蝉鸣在暮色里渐渐嘶哑，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林小满捏着志愿表复印件的指尖泛白，纸张边缘的褶皱像道未愈的伤疤，生生硌进掌心。远处篮球场传来金属篮网晃动的声响，惊飞了梧桐树上栖息的夜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碎了黄昏的寂静，也惊得她心脏猛地一颤。

她忽然想起高三最后一场模拟考，阳光斜斜穿过教室的百叶窗，在物理试卷背面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那时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在空白处写下那句"等我"。墨迹未干，监考老师就敲响了收卷铃。那张承载着隐秘期待的试卷，最终被揉成纸团，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里。

"所以你故意考砸，和我断了联系？"林小满的声音在夜风里发颤，喉间像是卡着片碎玻璃。月光从云层间隙倾泻而下，照亮了周砚苍白的脸。她看见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随着吞咽动作起伏，那个曾把习题集折成纸飞机、在走廊追着她喊"林小满借我支笔"的男孩，此刻却像被钉在原地的雕塑，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周砚沉默了许久，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我妈说你会毁了我。"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形状，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硬生生剜出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考前那个闷热的傍晚，他刚走进家门，就看见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摊着几张照片——照片里，林小满和隔壁班的男生并肩走在放学路上，画面亲密得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母亲的声音冷得像冰。周砚想要解释，却被母亲打断："我找人打听过了，那男生家里做生意，你们最近走得很近。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能被这种感情耽误。"从那之后，母亲没收了他的手机，每天接送他上下学，还频繁和班主任沟通。

"可我知道，是我差点毁了你。"周砚突然扯开卫衣拉链，露出里面印着的老式校徽——那是高二那年运动会，他在跑步时被铁丝网勾破了校服，林小满二话不说，拉着他躲到树荫下。她从书包里翻出红色的棉线，歪歪扭扭地替他缝上补丁。那时她专注的模样，比任何星辰都耀眼。如今针脚虽已褪色，却比任何勋章都珍贵。

月光顺着他睫毛的弧度淌成银河，林小满的眼泪砸在志愿表上，晕开了被篡改的墨迹。记忆突然翻涌：填报志愿那天下着小雨，她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在教务处门口撞见周砚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方黑色雨伞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那时她只当是偶然，却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动。后来她才知道，正是那天，周砚的志愿表被人偷偷调换。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捶打着他的胸口，"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去北京，要去看凌晨四点的图书馆，要在未名湖畔数星星...这些你都忘了吗？"

周砚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单杠上。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他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混着压抑的哽咽："我怎么敢信？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母亲...被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拖累。"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却又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那年被揉成团的纸条，永远消失在风里。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周砚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近乎绝望的沙哑，"去了一所普通大学，每天浑浑噩噩。实验室里养了盆薄荷，因为你说过薄荷的味道能让人清醒。可是看到它，就会想起你..."

林小满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想起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自己守在电话前等了整整三天，最终只等到周砚冷漠的短信："别再来找我了"。从那以后，她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把自己埋进书本里，试图用忙碌麻痹痛苦。

"那天在器材室..."周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梦，"你教我解那把生锈的铁锁，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你脸上，你说只要找到正确的角度，再难的锁都能打开。可我妈闯进来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最难打开的，是人心。"

林小满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想起那天，暴雨倾盆，器材室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她蹲在地上，耐心地用回形针摆弄着锁芯，周砚则紧张地站在一旁。突然，门被猛地推开，周砚母亲冲进来，一把推开了她。那一瞬间，她看到周砚眼里的惊恐与挣扎。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照片是合成的。"周砚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我找了很多人，花了两年时间，终于查到了真相。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林小满颤抖着接过那些纸，借着月光，她看到上面详细记录着照片合成的过程，还有周砚母亲和班主任的通话录音。原来，所有的误会，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小满，对不起。"周砚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夜风卷起满地落叶，沙沙作响。林小满靠在他怀里，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委屈、不甘与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或许，就像她说过的，只要找到正确的角度，再难的锁都能打开。而他们之间，也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