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篱笆边上,盯着那几只僵硬的母鸡。它们的喙微微张开,里面渗出黑色黏液,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紫。我伸手想拨开鸡冠看看,姥姥的呵斥声从屋里炸出来:"别碰!"
手套是去年冬天打猎剩下的,皮面已经皲裂。我套上它,捏住最近那只鸡的脖子。尸体轻得不对劲,像是被抽干了血肉。翻过来时,鸡爪子蜷缩成古怪的弧度,像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阿昭!村口集合!"隔壁王婶的破锣嗓子震得我耳膜发疼。她扒着墙头,脸色比死人还白,"村长要训话,全村的活人都得去。"
村口老槐树下已经挤满了人。我挤在人群边缘,看见几个半大孩子被大人按着肩膀,抖得像筛糠。风里飘来股腐朽味,不是死鸡的腥臭,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深处腐烂的味道。 "都静一静!"村长的拐杖砸在磨盘上,裂纹里积攒的陈年谷糠簌簌往下掉。他身后站着三个穿制服的,领口别着我看不清的金属徽章。"今早测量的黑雾浓度又涨了,上头给的防护服只够五个人用。"
人群里炸开哭嚎。有个女人突然冲出来跪在上:"我家男人前天进去就没出来!"她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是上次抽中签的人家。
"抽签!老规矩!"村长从怀里掏出个竹筒,里面二十多根签子哗啦作响,"抽中红签的,明早进雾区采紫石。采够五斤,全村换半个月口粮。"
竹筒传到面前时,我故意最后一个伸手。指尖碰到筒底的瞬间,听见极轻的"咔"声——靠内侧的竹片有道新鲜裂痕。抽出来的签子白得刺眼,可前面猎户张叔突然猛咳,手肘撞到我腕子。再低头,签头已经染了红漆,湿漉漉的像是刚蘸上去的。
"林昭!"村长的声音像钝刀割肉,"你和小王、张叔、李婆子,还有......"他眼神扫过人群,最后停在那个跪着的女人身上,"赵家媳妇补上。"
"凭什么?"我把签子摔在磨盘上,红漆溅成血点状,"你们谁看见鸡是怎么死的?那些黑液和雾——"
拐杖头狠狠戳在我锁骨上:"就凭你爹妈死得早,没人在乎你死活。"村长凑近时,我闻到他衣领里紫石粉的味道,甜得发腻,"明早六点,迟到一分钟,断你姥姥的口粮。"
后半夜我溜进祠堂。供桌上摆着明天要用的装备:五个粗布口罩,麻绳捆着的玻璃瓶,还有几块用红布包着的紫石样品。石头只有指甲盖大,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荧光。我隔着布捏起一块,突然听见"嘶"的声响,像是毒蛇吐信。 石头在发烫。布帛烧焦的味道窜进鼻腔。我甩开红布,看见紫石表面渗出黑色丝线,在空中扭成小蛇的形状。祠堂外传来脚步声,我攥紧石头翻窗出去,掌心像被烙铁烫过般火辣辣地疼。
天没亮透我们就站在雾区边缘。张叔检查每个人的口罩系带,手抖得打了三个死结。李婆子挎着竹篮,里面供着个褪色的观音像。赵家媳妇一直盯着雾里看,眼神空得吓人。
"跟紧我。"张叔举起油灯,火苗居然是诡异的紫色,"看见发光的石头就装瓶,别碰黑雾浓的地方。"
第一步踏进去,裤腿就粘在了小腿上。雾比想象的稠,像是有无数湿冷的舌头在舔舐皮肤。油灯光圈只能照出两步远,很快连李婆子的念佛声都变得模糊,仿佛被什么吞吃了声波。
"这雾...在跟着我们呼吸!"张叔突然停下。我撞上他后背,发现他的棉袄已经湿透。油灯照出前方三块聚在一起的紫石,周围的黑雾退开些许,形成个直径半米的透明罩子。小王弯腰去捡最近的那块。他指甲刚碰到石头表面,雾里突然窜出条蟒蛇状的黑影,缠住他脚踝就往深处拖。"救我!"他手指在地上抠出五道血痕,装紫石的玻璃瓶摔得粉碎 。赵家媳妇尖叫着去拉他胳膊。更多蛇影从雾里涌出来,缠上她的腰和脖子。我看得真切——那些不是蛇,是凝固成条状的黑雾,表面泛着和紫石同样的荧光。
张叔的柴刀砍过去,刀刃直接穿过了黑影。"跑!别回头!"他推了我一把,自己转身扑向赵家媳妇。雾更浓了,像是有生命般裹住他们三人。最后看见的是李婆子的竹篮飞起来,观音像碎成瓷片,而紫石在碎瓷中间诡异地亮了一下。 我跌跌撞撞往回跑,怀里的玻璃瓶叮当乱响。有东西缠住了我的左脚踝,触感像浸了冰水的丝绸。摔倒时手撑到块凸起的硬物——是块拳头大的紫石,比样品纯净得多。
黑雾蛇影扑来的瞬间,我本能地把紫石挡在胸前。石头突然炸开刺目的紫光,碎成五片嵌入我掌心。剧痛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同时有冰凉的东西从伤口游进去,在皮下隆起蚯蚓状的痕迹。
雾散了。
准确说是退开了,以我为圆心空出直径三米的圆。远处传来悠长的嘶鸣,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我低头看手掌,五道紫痕正随着那嘶鸣的频率脉动,像是某种回应。
\[未完待续\]我踉跄着跑回村口,掌心紫痕灼烧般发烫。老槐树下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被风卷起的红布条粘在磨盘裂缝里,像干涸的血迹
"姥姥!"我踹开摇摇欲坠的院门,手套早不知丢在哪片雾里。掌心五道紫痕突然剧烈抽搐,疼得我跪倒在鸡棚边。那些死鸡不见了,只剩几滩冒着泡的黑液,正慢慢渗进泥土。
屋里传来瓷碗摔碎的脆响。姥姥佝偻着背缩在灶台后,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馍。"雾生啊..."她浑浊的眼珠转向我流血的手掌,"你碰了紫石?"
风把窗户拍得啪啪响。我这才发现所有窗缝都糊着黄符纸,上面用黑狗血画着歪扭的纹路——和祠堂里那尊碎掉的观音像底座图案一模一样。
"村长带人来过?"我掰开姥姥颤抖的手指,馍渣里混着紫石粉的晶粒。她突然死死掐住我手腕,指甲抠进紫痕:"跑!趁那些东西还没找上门——"
院墙外传来铁器拖地的刮擦声。我抄起劈柴的斧头抵住门缝,看见三个穿防护服的人影正挨家挨户搜查。领头的摘下头盔,村长油光光的脑门在夕阳下泛着青紫。
"林家的!"他踹开隔壁王婶的院门,声音甜得发腻,"上缴紫石换口粮喽!"王婶的哭嚎刚起就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姥姥突然往我怀里塞了个硬物。是块用红布裹着的紫石,只有黄豆大,却重得像灌了铅。"你娘留下的..."她咳嗽着喷出血沫,"当年她...也是这么回来的..."
掌心紫痕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布帛撕裂声从屋顶传来,几条黑雾凝成的蛇影正从瓦缝里钻进来,蛇头昂起的角度和我手上的紫痕弯曲弧度分毫不差。
斧头柄被汗浸得打滑。我扯开染血的布条,把黄豆大的紫石按在掌心最深的裂痕上。石头瞬间融化成粘稠的液体,顺着血管往小臂窜。剧痛中听见屋顶瓦片爆裂的声响,黑雾蛇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院门被撞开的瞬间,我抱紧姥姥滚进地窖。最后一缕天光被无数蠕动的黑影吞没前,我看见自己的左手——皮肤下蜿蜒的紫痕正在交织成鳞片状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