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高二(3)班的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季瑾棠趴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铅笔,目光却黏在斜前方的背影上——周弈泽正低头解一道物理竞赛题,额前碎发被阳光镀上金边,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连手腕微抬的弧度都像是精心描摹过的线条。
她猛地回神,脸颊发烫,赶紧低头翻开速写本。最新一页上,是昨晚熬夜画的他在围棋社复盘的侧影,笔尖停在他握棋子的指尖,连校服袖口那枚若隐若现的“弈”字刺绣都被她用细笔勾勒出来。自从分班以来,这本厚厚的速写本几乎成了她的秘密花园,每一页都藏着周弈泽的影子——他解数学题时微蹙的眉,他在操场上跑步时被风吹起的衣角,甚至是他趴在桌上睡觉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淡淡阴影。
“瑾棠!你看我新买的彩铅!”白肆渝风风火火地从教室外冲进来,手里扬着一盒亮粉色的绘画工具,“祝执阔那混蛋说我画画像幼儿园水平,我这次非得画张惊世骇俗的给他看看!”
季瑾棠慌忙想合上速写本,却晚了一步。白肆渝眼尖,一把夺过本子:“又在画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空气瞬间凝固。
速写本被翻开的那一页,正是周弈泽低头看书的肖像。画里的他神情专注,阳光从侧面打来,在鼻梁处投下柔和的阴影,连校服领口的纽扣都被她细致地描绘出来。白肆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O”型,半天没说出话来。
“白肆渝!你还给我!”季瑾棠猛地扑过去想抢回本子,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腔。
“季瑾棠!你……你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周弈泽?!”白肆渝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周围几个同学的侧目,“从分班第一天到现在,你这本子里……怕不是全是他吧?!”
“你小声点!”季瑾棠急得脸颊通红,伸手去捂白肆渝的嘴,“别胡说!”
“我胡说?”白肆渝指着画纸,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你看这张,他在篮球场捡球的样子!这张,他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还有这张……天哪,你连他校服袖口的刺绣都画了?!季瑾棠,你暗恋周弈泽多久了?!”
“我……”季瑾棠的声音细若蚊蚋,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这个藏了快一年的秘密,像被戳破的气球,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炸开。她想解释,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砰”的一声轻响。祝执阔勾着周弈泽的肩膀走进来,嘴里还在念叨:“弈泽,下节课体育课,一起去打球啊?我新买的球鞋……”
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白肆渝正举着那本速写本,而周弈泽的目光,恰好落在那页画着他侧脸的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周弈泽的脚步停在原地,身体微微僵住。他的目光从画纸上移开,缓缓转向季瑾棠。女孩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连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她面前的桌子上,散落着几支铅笔,其中一支还滚到了他的椅子边。
祝执阔看看周弈泽,又看看白肆渝手里的速写本,再看看季瑾棠的反应,突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上次我看见弈泽抽屉里那本画册……”
“闭嘴。”周弈泽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没看祝执阔,目光依旧停留在季瑾棠身上。
季瑾棠猛地抬起头,撞进他的视线里。他的眼神很深,像蕴藏着夏夜的星空,看不出情绪,只有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张了张嘴,想道歉,想说“这只是练习”,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画得……”周弈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回速写本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比本人丑。”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尴尬的氛围。白肆渝“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把速写本扔在地上:“周弈泽你也太自恋了吧!瑾棠这画得多像啊!”
季瑾棠却愣住了。她以为他会生气,会觉得被冒犯,甚至会像平时一样冷淡地转身离开,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那句带着点别扭的“比本人丑”,听起来像是吐槽,却又莫名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意味。
“就是就是!”祝执阔立刻跟上,伸手想去拿速写本,“让我看看有多丑……”
“还给她。”周弈泽突然伸手,在祝执阔碰到本子之前,轻轻将速写本从白肆渝手里拿了过来。他没有看季瑾棠,只是低头翻了翻,指尖滑过那些画满他身影的纸页,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季瑾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翻到最后一页——那是她昨天画的、他在夕阳下走出教学楼的背影,旁边用铅笔淡淡写了句:“像光一样。”
周弈泽的手指在那行字上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合上速写本,转身递给季瑾棠,动作依旧带着他惯有的清冷,语气却比刚才柔和了些:“下次别在课堂上画了,老师会发现。”
季瑾棠茫然地接过本子,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指腹,像触电般缩回手。她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厌恶或不耐烦,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深潭,以及……一丝极淡的、她不敢确定的笑意。
“哦……好。”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喂,周弈泽,你什么意思啊?”祝执阔还没反应过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画了你这么多……”
“有什么奇怪的?”周弈泽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美术生画速写很正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季瑾棠依旧通红的脸颊,补充道,“她画得不错。”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和异样都不曾发生过。祝执阔挠了挠头,看看季瑾棠,又看看周弈泽的背影,一脸困惑:“什么情况?这就完了?”
白肆渝却一把抓住季瑾棠的手,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压低声音激动地说:“瑾棠!你看周弈泽刚才的表情!他绝对对你有意思!不然他干嘛帮你说话?还说你画得不错?!”
季瑾棠的心跳还是很快,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速写本,封面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刚才他翻到那行“像光一样”时的眼神,还有那句“画得不错”,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偷偷抬眼,看向周弈泽的方向。他已经坐回座位,重新拿起了物理竞赛书,侧脸在阳光下依旧清冷俊逸。只是,季瑾棠好像看到,他握笔的手指,比平时用力了些,连耳根都若有若无地泛着一丝红晕。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温柔起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季瑾棠抱紧怀里的速写本,感觉脸颊的热度迟迟不退。
这个藏在素描里的秘密,终究是被看见了。但奇怪的是,她心里除了最初的慌乱,竟然还滋生出一丝微小的、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的期待。
也许,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也能被读懂。就像她画里的他,和他眼里的光。
高二(3)班的教室里,白肆渝还在兴奋地嘀咕着什么,祝执阔则一脸茫然地试图理清头绪。而季瑾棠看着周弈泽的背影,轻轻翻开速写本,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又轻轻写下一行字:
“今天的阳光,也很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