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真相。”
“关于听雨轩。”
“关于那些‘特殊支出’。”
“关于……你挡的那一刀,到底是为了谁。”
“还有……关于你。”
胡汉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凝固的空气里。那枚躺在掌心的黄铜钥匙,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芒,像一把强行撬开尘封伤口的利刃。
欧阳莫菲眼中翻涌的风暴骤然凝结,不是脆弱的水雾,而是淬炼到极致的、冰冷的金属寒光。她盯着那枚钥匙,又猛地抬起眼,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地切割着胡汉山的每一寸表情。那里面没有泪光,只有被强行触碰逆鳞的滔天怒意,以及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带着血腥气的嘲讽。
“谁准你动它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重伤未愈下强行凝聚的、刀刮金属般的嘶哑,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胡汉山,收起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拯救者’嘴脸!你以为这是拍苦情戏?需要你这个天降男主来挖掘‘小妈’的过去,然后感天动地?”
“四太太!”金若愚试图缓和。
胡汉山被那目光钉在原地,那眼神里没有脆弱,只有被冒犯的极致愤怒。但他攥着钥匙的手更紧,指节泛白。他迎着她冰冷刺骨的审视,声音带着被刺痛后的倔强:
“我没有想当什么拯救者!我只是想知道,那些‘特殊支出’!是不是像外面传的那样,是你……”他猛地举起那本旧账册,指着“听雨轩”和“特殊支出”,“是不是胡家,或者我父亲,用这些东西……买下了你?!”
“买下我?”欧阳莫菲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极其锋利的、充满讥诮的笑容,这笑容非但不显脆弱,反而像出鞘的匕首,寒光凛冽。“胡汉山,你脑子被系统塞满浆糊了?还是被民国这缸浑水泡发了?”
她甚至没有试图坐直,就那么靠在床头,肩头的绷带刺眼,却无损她此刻散发出的、带着血腥味的强大气场。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将胡汉山那点可怜的“猜想”照得无所遁形:
“听雨轩?呵,一个披着风雅外衣的高级窑子罢了!苏州知府周扒皮手里最赚钱、也最肮脏的白手套!达官显贵们在那里谈生意、搞贿赂、玩女人,一条龙服务!‘清倌人’?不过是标价更高、更精致的玩物!随时可以变成‘红倌人’!”
她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如刀,带着程序员剖析bug般的冷酷精准:
“那些‘特殊支出’?生丝、徽墨、杭绸?那是胡家!是你那位‘好父亲’胡会长!为了保住他商会的头把交椅,为了在周扒皮手指缝里讨饭吃,定期上缴的‘保护费’!是买他胡家平安的‘黑钱’!每一笔,都沾着底下工人和佃户的血汗!跟我欧阳莫菲有半毛钱关系?!”
胡汉山瞳孔骤缩!不是供养?是黑钱?!
欧阳莫菲的嘴角勾起一个更加讽刺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针,直刺胡汉山心底:
“至于我?不过是他周扒皮觉得胡家这棵摇钱树需要多栓一根保险绳,顺便往胡老爷枕头边塞个听话的耳朵!于是,我这个在听雨轩里还算‘伶俐’、又‘无牵无挂’的倒霉蛋,就成了他随手丢给胡家的‘赠品’!一件连名字都不配出现在账册上的‘添头’!一件……用来监视胡家、必要时还可以当弃子的活体监听器!”
轰——!
真相如同冰水混合物,劈头盖脸浇下!冷得刺骨,又带着污浊的泥浆!胡汉山浑身剧震,踉跄一步!手中的账册“啪”地掉落!他之前的纠结、痛苦、自以为是的“拯救欲”,在此刻赤裸裸的权钱交易和工具属性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廉价!
“清风茶楼?”欧阳莫菲不等他消化,继续用那冰冷剖析的语气撕开另一层伪装,“你以为我是去抓你‘私奔’?是周扒皮!他手下养的那些狗鼻子灵得很!早就嗅到你这个‘不安定因素’想跑!是他派人给我递话,让我去把你这个可能坏了他‘钱袋子’稳定的蠢货拎回来!稳住胡家!就是稳住他的财路!”
清风茶楼的社死……背后竟是这样的政治操控?!胡汉山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恶心直冲头顶!
“所以,”欧阳莫菲的声音陡然压低,却像淬了毒的钢丝,更加冰冷刺耳,目光如同看穿一切的X光,死死锁定胡汉山,“现在,听清楚了吗?我挡那一刀——”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冰凌,带着森然的寒意和绝对的清醒:
“不是为了救你胡汉山这个‘任务目标’!”
“也不是为了报胡家那点可笑的‘收留之恩’——那不过是接收一件赃物!”
“更不是为了那个把我当物件送人的老棺材瓤子!”
“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欧阳莫菲!”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程序员面对宕机服务器般的暴怒和决绝:
“春杏是二姨太的人?蠢!她是周扒皮安插在胡家、专门盯着我和胡家的另一条鬣狗!她杀你,是想除掉胡家这个可能失控的继承人,让胡家彻底变成周扒皮的傀儡!顺便……除掉我这个知道得太多、又不太‘听话’的‘监听器’!灭口!懂吗?!”
“她死了,或者你死了,或者我们都死了……对周扒皮来说,不过是服务器里坏了个节点!换块硬盘,重启一下,他随时可以扶植一个新的‘胡少爷’,再塞一个‘欧阳监听器’进来!”
“我挡那一刀……”欧阳莫菲喘息着,重伤让她的气息不稳,但眼中的光芒却锐利得惊人,没有丝毫迷茫,只有属于现代欧阳莫菲的、向死而生的狠戾和绝对掌控欲,“是因为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那条鬣狗手里!死得毫无价值!死得像一段被强制删除的垃圾代码!我要活着!活着才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股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她猛地侧头,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在了床边的脚踏上!猩红刺目!这不是悲情剧的吐血,更像是强行压抑怒火和剧痛导致的内腑震荡!是身体在极限下的真实反噬!
“四太太!”金若愚惊呼上前。
胡汉山也骇然失色,扑到床边!
欧阳莫菲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粗暴,眼神却依旧凶狠如受伤的母豹,死死瞪着近在咫尺、脸色惨白的胡汉山。她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嘲弄和警告:
“现在……满意了?胡大少爷?‘玩家’?”
“你要的‘小妈’悲惨身世……够劲爆吗?”
“我这件‘道具’的说明书……看清楚了?”
“我的命……是系统BUG!是时代垃圾!是周扒皮的监听器!”
“但怎么用……轮不到你……也轮不到他……”
“……更不需要……你那廉价的……同情!”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一颤,显然是剧痛和强撑的意志终于压垮了重伤的身体,眼神涣散了一下,头无力地向后仰去,陷入昏迷。但那紧蹙的眉头和嘴角残留的一丝冰冷讥诮,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胡汉山眼中。
【滴!警告!目标“欧阳莫菲”身体机能因情绪剧烈波动及重伤超负荷运转陷入保护性昏迷!同命相怜状态剧烈震荡!宿主精神遭受毁灭性真相冲击!生命力-15%!警告!警告!请立即寻求有效医疗干预!】
房间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欧阳莫菲微弱却依旧带着不甘倔强的呼吸声,和胡汉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金若愚抱着昏迷的欧阳莫菲,看着脚踏上那滩刺目的鲜血和胡汉山失魂落魄的样子,妩媚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对欧阳莫菲那份锋利决绝的复杂敬意。
那枚小小的黄铜钥匙,从胡汉山无力松开的手中,“叮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滚到那滩猩红的血迹边缘,反射着冰冷、残酷、又带着欧阳莫菲不屈锋芒的光芒。
听雨轩的真相,不是苦情戏码,而是一场冰冷、肮脏、充满工具化和算计的权力游戏。欧阳莫菲不是等待拯救的柔弱花朵,她是深陷泥沼却依旧亮着獠牙的困兽,她的愤怒不是自怜,而是对命运强加枷锁的极致反抗!胡汉山自以为是的“了解”和“守护”,在此刻的真相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
代价,是彻底撕开了她血淋淋的伤口,也看清了自己在这个残酷剧本里,同样可笑的定位。
悲情的终局阴影更浓,但欧阳莫菲昏迷前那锋利如刀的讥诮眼神,却如同淬火的烙印,让胡汉山连沉溺于悲伤的资格都失去了。他颓然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对着那滩鲜血和那枚冰冷的钥匙,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的、巨大的、名为“无知与冒犯”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