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十七分，权顺荣的胃发出今天第七次抗议。他揉了揉腹部，看了眼还在调整动作角度的徐明浩："那个...你饿吗？"
徐明浩头也没抬，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饿。"
话音刚落，他的腹部就传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权顺荣噗嗤笑出声，徐明浩的耳尖瞬间红了。
"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宵夜店，"权顺荣关掉音响，"老板娘做的辣炒年糕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徐明浩看了看手表，犹豫道："太晚了吧..."
"才十二点！夜生活刚开始呢！"权顺荣已经麻利地收拾好背包，"而且吃饱了才有力气创作啊。"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一家名为"三姐"的小店前。红色招牌已经褪色，门口塑料桌椅擦得发亮，三四桌夜归的食客低声交谈着。
"就是这里！"权顺荣像展示珍宝一样张开双臂，"全首尔最棒的家常味道！"
老板娘是个圆脸中年妇女，看到权顺荣立刻笑容满面："哎一古，我们小荣又熬夜练舞了？"
"是啊三姐，今天带了个特别的朋友来！"权顺荣把徐明浩推到前面，"这位是中国来的舞蹈家徐明浩，超级厉害的！"
徐明浩礼貌地点头："您好。"
"哎呀，长得真俊！"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徐明浩，"快坐下吧，今天有新鲜的牡蛎，给你们做个辣汤？"
权顺荣看向徐明浩："能吃辣吗？"
"可以。"徐明浩点头，又补充道，"我很喜欢韩国辣味。"
权顺荣眼睛一亮："那就辣汤！再加一份炒年糕，一份海鲜葱饼，两瓶啤酒！"
"我不喝酒。"徐明浩轻声说。
"那就一瓶啤酒一瓶汽水。"权顺荣从善如流，转向老板娘眨眨眼，"三姐，年糕多放点鱼糕哦。"
等待上菜的空档，权顺荣用筷子敲击着节奏，而徐明浩则安静地观察着周围。小店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照片和手写便条，其中不少都有权顺荣的身影。
"你经常来这里？"徐明浩问道。
"嗯，从高中开始。"权顺荣指着角落里一张特别旧的照片，"看，那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表演后和朋友的合影。当时我们赢了校园舞蹈比赛，整晚都在这庆祝。"
照片上的少年权顺荣比现在瘦小许多，但笑容同样灿烂，搂着几个朋友的肩膀，手里举着奖杯。
徐明浩微微倾身："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跳舞的？"
"六岁？或者七岁？"权顺荣歪着头回忆，"记不清了，只记得从小听到音乐就忍不住动起来。我妈说我连超市的背景音乐都能跟着跳。"
徐明浩轻轻点头："我也是。小时候看电视上的舞蹈节目，会一直重播到录像带坏掉。"
"真的吗？"权顺荣惊喜地拍桌，"我最喜欢——"
他的话被老板娘端来的食物打断了。热气腾腾的辣汤表面浮着红亮的油花，炒年糕裹着浓稠的酱汁，葱饼金黄酥脆。香气扑面而来，两人的肚子同时叫了起来。
权顺荣双手合十："我要开动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年糕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
徐明浩则小心地舀了一勺汤，吹凉后才送入口中。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却意外地舒服，让他冰冷的指尖渐渐暖和起来。
"怎么样？"权顺荣满嘴食物还不忘询问。
"很好吃。"徐明浩诚实地回答，又夹了一块葱饼。酥脆的外皮里包裹着鲜嫩的海鲜，葱香四溢。
权顺荣咧嘴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倒了杯啤酒，泡沫溢出来也不在意，"说说你吧，为什么选择现代舞？"
徐明浩放下筷子，思考了片刻："因为它既自由又有规则。就像..."他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就像在空中建造一座透明的房子，看似无拘无束，其实每个角度都经过精确计算。"
"哇，这个比喻太酷了！"权顺荣眼睛发亮，"对我来说，舞蹈就像心跳——有时候平静，有时候狂野，但永远停不下来。"
徐明浩微微睁大眼睛："这个比喻...很准确。"
"对吧？"权顺荣兴奋地手舞足蹈，"音乐一响，我的身体就知道该做什么，就像心脏知道怎么跳动一样自然！"
徐明浩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在街灯昏黄的光线下，权顺荣的热情仿佛有实质的温度，让他不习惯亲密接触的皮肤都感到微微发烫。
"那你为什么来韩国？"权顺荣咬着一块鱼糕问道。
徐明浩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文化交流项目。原本只计划待半年。"
"结果一待就是三年？"权顺荣猜测道。
"你怎么知道？"
"三姐墙上那张'静流'工作室开业照片是两年前的，你已经在里面了。"权顺荣得意地晃晃手指，"我可是很善于观察的。"
徐明浩低头喝了口汤，掩饰自己的惊讶："项目结束后，我决定留下来继续学习。"
"那太好了！"权顺荣真诚地说，"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徐明浩抬起头，对上权顺荣坦率的目光。那样毫无保留的热情让他有些不适应，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心。
"教我几句中文吧，"权顺荣突然提议，"舞蹈相关的那种！"
徐明浩挑眉："比如？"
"比如...『手抬高一点』怎么说？"
"『手再高一点』。"徐明浩放慢语速重复。
"『嗖载糕一点』？"权顺荣的发音滑稽得让徐明浩差点呛到。
"不，是『shou zai gao yi dian』。"徐明浩忍住笑，耐心纠正。
权顺荣又尝试了几次，终于勉强过关："那『太棒了』呢？"
"『太棒了』。"徐明浩说。
"这个简单！『胎胖了』！"权顺荣大声宣布，引得邻桌客人纷纷侧目。
徐明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的中文会吓坏北京人。"
"那你就当我的中文老师嘛！"权顺荣顺杆往上爬，"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最地道的韩语街舞术语！"
徐明浩摇头轻笑，却没有拒绝。权顺荣把这当作默认，兴奋地开始讲解韩国街舞文化的历史，手舞足蹈的样子让徐明浩不得不把危险的水杯移开。
结账时，两人争抢账单，最终权顺荣以"东道主"的理由胜出。走出小店，夜风带着初夏的清爽拂过面颊。
"我送你回去吧，"权顺荣说，"这么晚了。"
"不用，我习惯走夜路。"徐明浩婉拒。
"那至少走到地铁站！"
他们沿着安静的街道并肩而行，权顺荣哼着今天排练用的曲子，徐明浩则安静地听着。转过一个街角，他们看到一个金发女孩站在路灯下，焦急地翻看地图。
"Excuse me,"女孩拦住他们，"Do you know how to get to the Sunny Hotel?"
权顺荣用英语回答："It's about three blocks away, but in the opposite direction."
女孩看起来更困惑了："But the map says—"
徐明浩凑近看了眼她的手机："你的导航设置成了驾车模式。"他用流利的英语解释，"步行路线不一样。"
"Oh my god!"女孩恍然大悟，"Thank you so much!"
权顺荣补充道："你可以坐下一班公交车，就在那边。"他指着不远处的站牌。
"감사합니다!谢谢！"女孩用蹩脚的韩语和中文道谢。
"不客气/You're welcome."权顺荣和徐明浩同时回答，然后相视一笑。
女孩离开后，权顺荣转向徐明浩："你英语真好！"
"大学时学的。"徐明浩轻声说，"你也不差。"
"我只会舞蹈相关和点餐用语。"权顺荣自嘲地笑笑，"刚才配合得不错嘛，我们三个语言搞定了问题！"
徐明浩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
到达地铁站入口，权顺荣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徐明浩接过，是一本《韩国舞蹈史》，装帧精美，书页边缘还有些许金粉。
"我看你经常研究不同国家的舞蹈，"权顺荣解释道，"这本是最权威的版本，里面有好多珍贵的老照片。"
徐明浩小心地翻开扉页，看到权顺荣潦草的签名和"给最棒的舞蹈伙伴"的字样。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低头在包里翻找片刻，拿出一个小布袋。
"这是...中国茶。茉莉花味的。"徐明浩递过去，"可以帮助睡眠。"
权顺荣接过，立刻凑到鼻前深吸一口气："好香！明天排练我就泡来喝！"
地铁进站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徐明浩退后一步："我该走了。"
"嗯，明天见！"权顺荣挥手，"谢谢你的茶！"
徐明浩点头，转身走下楼梯。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目送他的权顺荣。
"权顺荣。"
"嗯？"
"今晚...很开心。"徐明浩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权顺荣的笑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也是！做个好梦！"
直到徐明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地铁站深处，权顺荣才哼着歌转身离开。夜空中的星星安静地注视着这个手舞足蹈的年轻人，和他怀里紧抱的那袋中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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