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是这里？"
徐明浩站在弘大地铁站3号出口，环顾四周喧闹的街道。周六下午的人群熙熙攘攘，街头表演者的音乐声、小贩的叫卖声和游客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权顺荣神秘地笑了笑，抓住徐明浩的手腕："跟我来！"
他带着徐明浩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路越来越窄，人越来越少。最终他们停在一栋老旧的砖房前，门口只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舞影"两个汉字。
"这是...？"徐明浩疑惑地看向权顺荣。
"全首尔最棒的舞蹈资料馆！"权顺荣骄傲地宣布，推开门，"普通人不让进，但我认识馆长。"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楼梯，墙壁上挂满了泛黄的黑白照片。徐明浩凑近看，发现都是些老舞蹈表演的剧照，有些已经超过半个世纪的历史。
地下室出乎意料地宽敞，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书籍、录像带和档案盒。中间的空地上铺着一块褪色的练习垫，角落里甚至有一台老式投影仪。
"金馆长！我带朋友来了！"权顺荣喊道。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从书架后转出来，满头银发但眼睛炯炯有神："啊，是小荣啊。这就是你说的中国舞者？"
徐明浩礼貌地鞠躬："您好，我是徐明浩。"
"明浩xi对中国传统舞蹈很有研究，"权顺荣介绍道，"我想带他看看咱们收藏的东亚舞蹈史料。"
金馆长眯起眼睛打量徐明浩："你会跳《霓裳羽衣》吗？"
徐明浩略显惊讶："学过片段，但不是专长。"
"哼，现在的年轻人..."金馆长摇摇头，却转身走向最里面的书架，"跟我来。"
权顺荣冲徐明浩眨眨眼，小声说："他喜欢你才会这样。"
金馆长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小心地放在桌上："1978年中韩文化交流演出，那时候可不容易。"
泛黄的相册里，一张集体照吸引了徐明浩的注意——中韩两国的舞者们并肩而立，背景是北京天坛。他轻轻触摸照片："这些前辈..."
"都是开拓者，"金馆长声音柔和下来，"那时候政治环境复杂，但他们相信舞蹈能超越国界。"
权顺荣凑过来看："哇，这位是不是..."
接下来的两小时，金馆长如数家珍地为他们展示珍贵资料——上世纪韩国现代舞的发展历程，中国舞蹈家来访的记录，甚至还有几段罕见的录像。徐明浩全神贯注，不时提出专业问题，让金馆长越来越欣赏这个年轻人。
"有意思，"金馆长最后说，"你们两个的风格完全不同，但放在一起..."他做了个融合的手势，"有火花。"
离开资料馆时，夕阳已经西斜。权顺荣伸了个懒腰："怎么样，喜欢吗？"
徐明浩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少见的光彩："那些资料太珍贵了。谢谢你带我来。"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权顺荣得意地说，"对了，我有个想法——我们的参赛作品可以加入更多传统元素，就像金馆长说的那种融合..."
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权顺荣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变得严肃："稍等，我得接这个。"
他走到几步开外，用比平时低沉的声音通话。徐明浩礼貌地看向别处，但还是捕捉到几个词："档期...报酬...国际巡演..."
通话结束后，权顺荣走回来，笑容有些勉强："抱歉，工作上的事。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传统元素的融合，"徐明浩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没！完全没有！"权顺荣摇头，过于热情地拍了下徐明浩的肩膀，"我们去吃晚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
"权顺荣。"徐明浩平静地叫他的名字。
权顺荣的肩膀垮了下来："...是个海外演出邀约。纽约、伦敦、东京，三个月巡演。"
徐明浩眨了眨眼："恭喜。什么时候？"
"下个月开始，"权顺荣的声音越来越小，"正好是...亚洲舞蹈盛典的准备期。"
一阵沉默。街边的路灯突然亮起，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
"你应该去，"徐明浩最终开口，"这种机会很难得。"
权顺荣猛地抬头："但我们的比赛！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
"我可以调整编排，"徐明浩的声音很平静，"或者找其他舞者合作。你的职业发展更重要。"
权顺荣盯着徐明浩的脸，想找出任何不悦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
"你...真的不介意？"权顺荣小声问。
"当然不。"徐明浩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好事。"
他们找了家安静的餐馆吃晚饭。权顺荣反常地话少，不断查看手机，眉头紧锁。徐明浩则专注地吃着面前的拌饭，偶尔评论一下餐馆墙上挂的传统面具。
回程的地铁上，权顺荣突然开口："报酬很高，是平时的三倍。"
徐明浩点点头："能积累国际经验也很好。"
"但我答应过要一起完成这个作品。"权顺荣盯着自己的鞋尖。
"计划总会变化，"徐明浩说，"专业的舞者都明白这一点。"
权顺荣抬头看向徐明浩，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地铁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第二天排练时，权顺荣迟到了。他冲进练习室时，徐明浩已经在做热身，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抱歉！"权顺荣气喘吁吁地放下背包，"昨晚失眠了。"
徐明浩停下动作："没关系。要喝点茶吗？"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保温杯，"新买的龙井。"
权顺荣感激地接过杯子。茶香清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他们开始排练新设计的开头部分。徐明浩将一段中国古典舞的水袖动作改编成了现代版本，与权顺荣的街舞形成奇妙呼应。
"这个转身太美了！"权顺荣赞叹道，"能再教我一次吗？"
徐明浩耐心地分解动作："手腕要放松，力量从肩部传导..."
权顺荣学得认真，但总差那么点神韵。徐明浩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条红色丝巾："试试这个。虽然不是真正的水袖，但能帮你感受力的流动。"
权顺荣系上丝巾，再次尝试。这次好多了，红色的丝带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我成功了！"权顺荣欢呼，转身时却绊到自己的脚，整个人向前栽去。
徐明浩迅速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的肩膀。两人距离突然拉近，权顺荣能清晰地看到徐明浩睫毛投下的阴影，和左眼角那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
"谢、谢谢。"权顺荣结巴了一下，赶紧站直身体。
徐明浩松开手，后退半步："小心点。"
排练继续，但权顺荣明显心不在焉，几次错过节拍。中午休息时，他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连徐明浩递过来的三明治都没注意到。
"你还没做决定。"徐明浩突然说。
权顺荣抬起头："什么？"
"巡演邀约。"徐明浩咬了口自己的三明治，"你在犹豫。"
权顺荣叹了口气："太明显了？"
"对我而言是。"徐明浩轻声说。
权顺荣转动着手上的三明治："钱真的很多...而且经纪人说我再不出国发展就晚了..."
"那就去吧。"徐明浩的语气很平静，"我们还有两周时间，可以尽量多准备些。"
权顺荣盯着徐明浩看了很久，突然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徐明浩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思考了片刻："我...会留下。"
"为什么？"
"因为承诺。"徐明浩看向窗外的天空，"钱可以再赚，机会还会有。但一起创作的作品...是独一无二的。"
权顺荣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他低头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掩饰自己发热的脸颊。
下午的排练出奇地顺利。他们完成了中间段的双人配合部分，甚至即兴发挥出几个精彩的新动作。当夕阳透过窗户洒进练习室时，权顺荣突然停下，擦了擦汗湿的额头。
"我决定了。"他宣布。
徐明浩转头看他。
"我要留下来完成比赛。"权顺荣的声音坚定，"刚刚那段舞，不可能有其他人能跳出来。我们创造的这种东西...无法复制。"
徐明浩的眼睛微微睁大："你确定？"
"百分之百。"权顺荣咧嘴笑了，"我已经发了拒绝邮件。现在没退路了！"
徐明浩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罕见的灿烂笑容："那我们最好加紧练习。"
"不过在排练之余，"权顺荣狡黠地眨眨眼，"你得教我更多中国舞动作作为补偿！"
"成交。"徐明浩伸出手。
权顺荣握住那只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一种奇妙的确定感涌上心头——这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周末，权顺荣兑现了另一个承诺——带徐明浩体验韩国传统市场。广藏市场人声鼎沸，各色小吃摊位散发出诱人香气。
"尝尝这个！"权顺荣举着一块金黄的绿豆煎饼，"全首尔最好吃的！"
徐明浩小心地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确实好吃。"
权顺荣得意地笑了，继续充当导游，介绍各种特色食物。徐明浩则对市场里贩卖的传统工艺品更感兴趣，在一个卖韩纸的摊位前驻足良久。
"你喜欢这个？"权顺荣问。
徐明浩轻轻抚摸一张深蓝色的韩纸，上面有细密的纹理："质感很特别。"
"老板，我们要这个！"权顺荣立刻掏出钱包。
"等等，我自己..."徐明浩想阻止，但权顺荣已经付完钱了。
"就当是庆祝我们决定参赛的礼物！"权顺荣把包装好的韩纸塞给徐明浩，"你可以用来记舞蹈笔记，比普通笔记本有感觉多了！"
徐明浩小心地接过礼物："...谢谢。"
他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吃辣炒年糕。权顺荣辣得直吐舌头，却停不下来；徐明浩则面不改色地解决着自己那份。
"你吃辣真厉害，"权顺荣灌了半瓶水，"比韩国人还强。"
徐明浩解释道，“我还好”
权顺荣好奇地问："你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徐明浩的眼神飘向远方："那个地方叫海城，它很美，很独特"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怀念。
"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权顺荣兴奋地说，"你可以当我的导游！"
徐明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安静地吃完剩下的食物，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隔着一层薄膜。
回程的地铁上，权顺荣突然说："我昨天看了个视频，关于中国少数民族舞蹈的。"
"嗯？"
"那些动作，特别是手臂的波浪式摆动..."权顺荣在空中比划着，"我在想能不能融入我们的作品？象征文化的交融？"
徐明浩思考了片刻："可以试试。但需要重新设计过渡部分..."
他们一路讨论着新想法，权顺荣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好几次，但他没有理会。此刻，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正在用手势解释某个舞蹈理论的中国人更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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