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训练室里弥漫着汗水和能量饮料混合的味道。楚临野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准星，手指在磨损严重的键盘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声响。耳机里传来队友的报点，他下意识咬住下唇，一个急转身，盲狙开镜——

"漂亮！"身后观战的青训队员突然爆发出喝彩。楚临野这才发现自己的T恤后背已经湿透，黏糊糊地贴在椅背上。他摘下耳机，转头看见训练室门口站着个人影。

季沉舟。

电竞圈的神话人物此刻就靠在门框上，黑色队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蜿蜒的青色血管。他没说话，只是用食指关节敲了敲腕表表面。训练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键盘轴体的回弹声。

"继续。"季沉舟的声音比直播里听到的更哑，"我看完这局。"

楚临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重新戴好耳机时，发现自己的掌心在出汗。屏幕上，敌方三人正从A点包抄过来，而他的血量只剩13%。

"要翻。"角落里有人小声嘀咕。

楚临野突然扯下耳机扔在桌上。这个动作让周围人都愣住了。他活动了下手腕，鼠标垫边缘已经磨得起毛，蹭着他发红的腕骨。

三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线。第一发穿墙爆头，第二发预判走位，第三发子弹擦着烟雾边缘带走最后个残血。屏幕跳出胜利动画时，楚临野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手速426，有效操作占比91%。"数据分析师念出数据时，季沉舟已经走到楚临野身后。他身上的薄荷烟味混着空调冷风，激得楚临野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青训营用这种外设？"季沉舟用两根手指挑起楚临野的鼠标线。橡胶表皮裂开的地方露出里面的铜丝。

训练主管搓着手凑过来："这批设备确实该换了，不过预算......"

季沉舟突然松开鼠标线，转身时队服下摆擦过楚临野的键盘。"现在打场BO3。"他对着满屋子人说，"赢的跟我去主队基地。"

楚临野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键盘上缺了盖帽的F键——那是上周林晚晴"不小心"打翻可乐时泡坏的。还没等他调整呼吸，训练室门又被推开。

林晚晴端着杯冰美式走进来，队服外套松垮垮搭在肩上。看见季沉舟时，她眼睛亮了一下："队长怎么有空来青训营？"

"挑人。"季沉舟没接她递来的咖啡，径直走向主机位，"你当裁判。"

林晚晴的笑容僵在嘴角。她转身时故意撞了下楚临野的椅背，冰咖啡晃出来几滴，正好落在他的鼠标垫上。

比赛开始前三十秒，楚临野发现自己的键盘灯突然灭了。他抬头看见林晚晴站在配电箱旁边，指尖还按在插座开关上。两人视线相撞时，她歪头做了个口型：手抖。

"有问题？"季沉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楚临野摇头，把键盘线往接口里用力插了插。塑料接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

第一局打到中期，楚临野的耳机突然刺啦一声，右耳道炸开尖锐的电流音。他下意识皱眉，手上操作却没停。季沉舟的狙击枪从地图另一端架过来时，他正用匕首格挡近战攻击。

"听不见脚步还躲得开？"观战席有人倒吸冷气。

楚临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突然拔掉耳机线。全场哗然中，他盯着季沉舟的ID在击杀公告里第三次刷屏，手指在桌沿敲出一段急促的节奏。

第二局残局，楚临野1v2。他的角色蹲在通风管道里，血量只剩7%。季沉舟的脚步声从下方经过时，楚临野突然从管道破洞处跃下——

季沉舟的显示器暗了。

全场死寂。楚临野看着被自己扯掉的键盘线在半空晃荡，塑料接头还冒着细小的电火花。季沉舟慢慢转过电竞椅，脸上看不出喜怒。

"外设不顺手算什么电竞选手。"他说这话时盯着楚临野发抖的手指，"但打断别人操作......"

"您说过要能创造奇迹的疯子。"楚临野声音比想象中稳。他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掌心有四个月牙形的血印。

季沉舟突然笑了。他起身时带倒了自己的水杯，矿泉水顺着桌沿滴在楚临野的裤腿上。"收拾东西。"他对着满屋子人说，"明天早上八点，主队训练室。"

林晚晴拦住要走的季沉舟："教练组那边......"

"我的人我说了算。"季沉舟把备用门卡拍在楚临野桌上，"别让我后悔。"

签约是在凌晨两点。法务部的人哈欠连天地调出合同时，楚临野注意到季沉舟袖口沾着咖啡渍——和三个月前那场发布会上一样的深棕色污痕。

"重点看第七条和特别条款。"季沉舟把钢笔转了个方向推过来。笔杆上刻着KG队徽，金属边缘已经磨得发亮。

楚临野的视线在某个段落停住了："这个'无条件配合战队安排'具体指......"

"商业活动，公关发言，战术调整。"季沉舟用指甲刮着咖啡渍，"还有问题？"

窗外的霓虹灯牌正好变色，季沉舟的侧脸在蓝光里显得格外锋利。楚临野的笔尖悬在签名处，墨水在纸上晕开个小圆点。

"签不签？"季沉舟问得很轻。

钢笔落下的声音像子弹上膛。楚临野看见合同末尾有个陌生的印章，红色印泥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主队基地的电梯门在23层打开时，楚临野闻到一股刺鼻的油漆味。走廊尽头的训练室正在重新粉刷，几个工人踩着梯子往KG队徽上描金边。他拖着行李箱的滚轮卡在了地板接缝处，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新人住B区。"保洁阿姨头也不抬地指了个方向，手里的拖把正好挡住楚临野的去路。他侧身挤过去时，行李箱蹭掉了墙上一张通告，纸张飘落时他看清了"季沉舟"三个字被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禁赛"。

更衣室的门锁坏了。楚临野推门时看见林晚晴坐在他的储物柜上，正用美工刀削铅笔。木屑落进敞开的柜门里，那里面已经摆着套崭新外设，键盘空格键上贴着张便利贴：别摔了——季。

"队长对你真上心。"林晚晴的刀尖划过键盘膜，"我们当年可没这待遇。"她跳下来时故意碰倒了水杯，楚临野伸手去接，却被她按住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训练室那杯打翻的咖啡。

季沉舟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时，林晚晴立刻松了手。她转身时队服擦过楚临野的耳麦，带起一阵柑橘香的风。"晨会提前了。"季沉舟的视线落在楚临野被按红的手腕上，"教练组要见你。"

战术板前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胸牌上写着"领队郑"。他敲着投影仪遥控器，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楚临野青训时的操作集锦。"手速达标，但战术意识C级。"郑领队按下暂停键，"下周表演赛你打辅助位。"

楚临野的指甲陷进掌心。表演赛对手是韩国冠军队，他盯着战术板上被画满红叉的走位分析，听见季沉舟冷笑了一声。"谁定的阵容？"季沉舟把玩着激光笔，红点晃过郑领队的领带夹。

"董事会的意思。"郑领队推了推眼镜，"新人需要沉淀。"

季沉舟突然把激光笔砸向投影幕布。爆裂声里他拽过楚临野的手腕，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把那支刻着队徽的钢笔拍在战术板上。"现在打solo。"他眼睛里有血丝，"赢了我，首发就是你的。"

训练机的风扇疯狂转动。楚临野调整耳机时摸到耳罩内侧的刻痕——那是季沉舟的选手编号。屏幕倒计时开始瞬间，他听见郑领队对着电话说："...对，就是那个合同第七条..."

季沉舟的狙击枪在第三分钟架住了楚临野的必经之路。子弹擦着角色耳际飞过时，楚临野突然想起合同上那个红色印章。他一个急停变向，手雷在身后炸开的火光中，季沉舟的角色第一次暴露在瞄准镜里。

"你分心了。"季沉舟的声音混着键盘敲击声传来。楚临野看见自己角色的血条突然消失大半——对方不知何时埋了遥控炸弹。

决胜时刻，楚临野的耳机突然传出电流杂音。同样的故障，同样的右耳。他咬牙扯掉耳机线，却在抬头时看见林晚晴站在季沉舟身后，手里握着个熟悉的手机充电器。

季沉舟的最后一枪故意打偏了。子弹在地图上擦出火花，照亮了楚临野苍白的脸。"明天表演赛。"他起身时队服擦过楚临野发烫的键盘，"你打主C。"

走廊消防栓的玻璃映出楚临野扭曲的倒影。他摸到口袋里季沉舟塞来的门卡，金属边缘割得指腹生疼。卡背面用马克笔写着训练室密码，末尾画了个潦草的警告符号——和合同第七条用的同款红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