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档案室铁门上的声响像无数只拳头在擂鼓,季沉舟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染血的检测报告。楚临野就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滴下来,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五年了。
季沉舟的喉结猛地滚动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楚临野的脸。左侧眉骨下方那道疤痕比直播里清晰得多,粉色的长平横贯眉梢,像条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缝。这个人明明站在光亮处,周身却裹着比档案室更浓重的阴影。
楚临野动了。他往前走了两步,运动鞋踩过水洼发出"吱呀"声。季沉舟这才发现他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深色T恤已经被浸透,顺着衣角滴下暗红的血珠。
"把报告给我。"楚临野没看季沉舟,视线落在他指间那份皱巴巴的文件上。声音比五年前低哑许多,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钢管。
林晚晴突然尖叫着扑过来:"临野救我!季沉舟他疯了!"她刚才被按在地上时崴了脚踝,此刻一瘸一拐地想往楚临野身后躲,手腕上的橘色指甲在惨白灯光下格外刺眼。
楚临野侧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林晚晴的身体僵在半空,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季沉舟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档案室里格外难听:"躲?楚临野现在巴不得我弄死你。"他往前走了两步,故意将那份沾血的报告举高,"你猜猜他看见这个会怎么样?"
楚临野的眼睛终于对上季沉舟的。那是种很奇怪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在看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菩提子,骨节泛白。
"与你无关。"楚临野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季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差点蹲下去。无关?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穿他这五年来用悔恨和自我折磨筑起的堤坝。
"站住!"季沉舟一把抓住楚临野的右手腕。入手的体温比正常人低,皮肤下凸起的骨节硌得他手心发疼。五年前这只手还带着少年人的柔软,会在赢比赛后偷偷勾他的小指,会在训练到凌晨时递过来一杯热牛奶。
楚临野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太大牵扯到左肩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血迹在白色墙壁上蹭出长长的红痕,像条蜿蜒的蛇。
季沉舟的洁癖在这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一次抓过去,这次攥得死紧:"当年的事不是你做的,对不对?那份声明是伪造的,药是林晚晴下的,车祸那天坐副驾的人也是她——"
"季沉舟。"楚临野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的反应总是慢半拍。"
这句话像把钝刀,在季沉舟心上反复切割。是啊,他总是慢半拍。慢半拍才发现聊天记录是伪造的,慢半拍才找到被涂改的检测报告,慢半拍才知道那个雨天楚临野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城郊公路上。
"为什么不解释?"季沉舟的声音开始发颤,"你有证据为什么不拿出来?"
楚临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解释?我跪在你面前求你相信我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
季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楚临野穿着单薄的队服跪在训练室地板上,指尖冰凉的奖杯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滴落在他限量版键盘上。当时季沉舟说了什么?
"滚。"他嫌恶地后退一步,"看着就恶心。"
档案室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季沉舟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文件柜。金属柜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面的档案哗啦啦掉下来,砸在他脚边。
最上面那份文件照片上,楚临野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脖子上还挂着季沉舟送的第一个冠军奖牌。照片边角已经泛黄,跟现在站在对面的人判若两人。
"操。"季沉舟低声咒骂,猛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一直以来支撑他的那些自我安慰开始崩塌,什么"或许真有误会",什么"等找到证据就道歉",在楚临野冰冷的眼神面前全都成了笑话。
林晚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旁边一把美工刀:"都是你!要不是你当年非要提拔楚临野,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状若疯癫地扑向季沉舟,刀尖闪着寒光。
楚临野瞳孔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挡在季沉舟身前。美工刀划破空气的声响很轻,却让季沉舟的心脏骤然停跳——这一幕太熟悉了,五年前那个雨天,楚临野也是这样挡在他面前。
"呲啦——"布料被划破的声音格外清晰。美工刀在楚临野右臂上划开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来,顺着胳膊滴在地板上。
林晚晴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握着刀的手开始发抖。
"滚。"楚临野这次是对她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林晚晴尖叫一声,转身跑出档案室。高跟鞋踩在水洼里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暴雨声中。
档案室里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楚临野皱着眉按住流血的手臂,指缝间不断有血涌出来。
季沉舟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突然想起五年前医院的场景。楚临野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满管子,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让他签字时,他手背上的青筋全都爆起来了。
"别动。"季沉舟伸手想碰他的伤口,却在半空中停住。
楚临野没看他,咬着牙撕开T恤下摆,胡乱地缠住伤口。动作太大牵扯到左肩的伤,疼得他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季沉舟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突然抓住楚临野没受伤的左手,将那颗菩提子按在自己手心里:"这个条形码,我查过了。是市中心医院急诊室的药品标号,对应的是......"
"季沉舟,你到底想干什么?"楚临野猛地抽回手,菩提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两人中间的血渍里。
季沉舟的视线跟着那颗菩提子移动。上面的刻痕已经被摩挲得模糊不清,像他们之间早就面目全非的关系。
"对不起。"这三个字终于说出口,却轻飘飘的像羽毛,连季沉舟自己都觉得虚伪。他跪下去,膝盖砸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消毒水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让他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
楚临野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肩膀微微颤抖。季沉舟有洁癖,连鼠标都要每天用酒精棉片擦三次,此刻却跪在满是灰尘和血污的地上,昂贵的西裤膝盖处迅速被染红。
"你起来。"楚临野的声音有些发紧。
季沉舟没动,反而伸出手捡起那颗沾血的菩提子,不由分说塞进楚临野手心:"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会证明给你看。林晚晴、战队经理,所有害过你的人......"
"然后呢?"楚临野打断他,掌心的菩提子被体温捂热,"等你替我报仇了,我就该感激涕零地原谅你?"
季沉舟抬起头,雨水混着什么湿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落。他看到楚临野泛红的眼眶,看到他握菩提子的手在发抖,看到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堵在他喉咙里。
"我知道我不是人。"季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当年是我眼瞎心聋,是我混蛋......"他突然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狠狠朝自己左臂划去。
"你疯了!"楚临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玻璃碎片掉在地上发出脆响,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掌心都沾着血。
季沉舟的眼睛通红,像头困兽:"你不肯原谅我,那就让我也疼!你身上的疤,你心里的疼......我都替你受着!"
楚临野的手开始发抖。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季沉舟手腕处的脉搏,强劲有力,像擂鼓一样撞击着他的掌心。这个男人明明怕疼怕得要死,打耳洞都会发抖,此刻却想拿玻璃片自残。
"季沉舟,你别这样......"楚临野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五年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叫"队长"的少年似乎回来了,"我没有怪你......"
这句话像根救命稻草,让季沉舟瞬间崩溃。他猛地将楚临野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消毒水味和血腥味混杂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让季沉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楚临野的身体僵在他怀里,后背绷得笔直。他能感觉到季沉舟胸膛的起伏,听到他强忍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找了你五年......每天都在找......"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楚临野以为他要推开自己,心脏猛地一缩。却没想到季沉舟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处,湿热的眼泪落在他流血的伤口上。
"疼吗?"季沉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楚临野没有回答。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犹豫了很久,终于轻轻放在季沉舟的背上。后背的肌肉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
窗外的雨还在下,档案室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散落一地的文件上,楚临野那张带笑的旧照片静静躺在血泊中,照片边角的血迹像朵绽放的红玫瑰。
季沉舟抱着楚临野的手又紧了紧。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楚临野不会轻易原谅他,那些伤痛也不会凭空消失。但此刻怀里真实的温度,手心粘稠的血迹,还有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都让他觉得——
五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回音。
楚临野搭在季沉舟背上的手抖了一下。掌心下的肌肉骤然绷紧,像突然拉满的弓弦。雨点击打铁皮屋顶的噪音似乎被隔在另一个世界,档案室里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还有血珠顺着楚临野胳膊往下滴的"嗒嗒"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松开。"楚临野的声音闷闷地从季沉舟肩窝传来,带着潮湿的水汽。
季沉舟反而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对方发顶。楚临野的头发比五年前长些,湿哒哒地黏在头皮上,像层深色的海藻。他能闻到对方发间清冽的洗发水味,混着雨水和血腥味,荒谬地让人安心。
"就抱一会儿。"季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哀求。下巴蹭过对方柔软的发顶,能感觉到细微的战栗。
楚临野没再说话。后背的僵硬渐渐软化,搭在季沉舟背上的手缓缓蜷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甜腻又刺鼻,像打翻的红药水。
季沉舟突然感觉到颈侧一凉。不是雨水的那种湿冷,而是带着体温的湿热,顺着锁骨蜿蜒下滑。他心里一紧,猛地松开楚临野。
楚临野立刻后退半步,偏着头避开他的视线。右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