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室的灯光总是很暗。
我喜欢这样的光线,足够看清乐谱,又不会暴露太多表情。
贝斯琴弦在指尖颤动,耳边是许沉和林嘉争论和声走向的声音。
那么多年过去,我依然会在这种时刻心跳加速。
"予安,你觉得呢?"许沉突然转头问我。
我咽了咽口水,给出一个折中的建议。
他眼睛亮了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弹给我听。"他靠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深夜离开时,我故意放慢收拾贝斯的速度。
走出大楼,发现他靠在路灯下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我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远到不会碰到对方的手臂。
这样的距离,我们已经保持了五年。
新来的经纪人程玥穿着利落的西装裙,红唇鲜艳得刺眼。
她说话条理清晰,对音乐市场的分析专业得令人信服。
但我注意到,她的目光总是停留在许沉身上。
"许沉的创作才华被严重低估了。"她说这话时,我看见许沉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他遇到知音时才会有的神情。
我的胃部突然一阵绞痛。
林嘉说:"新经纪人看许沉的眼神太赤裸了,像饿狼看见肉。"
我勉强笑了笑:"他向来招这种人。"
"但你不一样,"林嘉突然说,"你藏得很好。"
我僵在原地。
原来我以为是秘密的,早就不那么秘密了。
琴房里,我机械地重复着一段复杂的slap技巧,直到指尖传来刺痛。
许沉推门进来,倒坐在我对面,下巴搁在椅背上——这是我们认识初期他常做的动作,最近已经很少见了。
"程玥建议我们下张专辑加重流行元素,你觉得呢?"他问。
我太熟悉这种时刻了。
他在寻找救命稻草,就像大学时半夜打电话讨论一个和弦进行,就像第一次巡演前在后台抓住我的手腕说"没有你的贝斯线这首歌就死了",就像去年冬天失恋后在我家沙发上蜷缩着听我弹了整夜的古典吉他。
"迷途鲸之所以特别,就是因为我们不随波逐流。"我轻声说。
许沉沉默了很久,最后站起身:"谢谢,予安。我需要的答案。"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程玥约我今晚讨论合同细节,可能不来排练了。"
门关上了。我抱起贝斯,弹起我们最早合作的那首歌。
琴弦震动传遍全身,像一场无人知晓的心碎。
音乐节前最后一场排练,许沉变得异常严苛。
在我又一次失误后,他摔下了拨片:"搞什么?后天就演出了,你这样会毁掉整场表演!"
五年来,无论多困难的演出,他从未质疑过我的专业素养。
我机械地收拾着设备,耳边嗡嗡作响。
程玥走到许沉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两人一起离开了排练室。
秋雨毫无预兆地落下。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溅起的水花。
手机震动,是许沉在群里的消息:"明天上午十点,最后彩排,不许缺席。"
雨越下越大。
我走进雨中,任由雨水打湿全身。
贝斯在琴盒里应该是安全的,就像我的爱,永远被妥善收藏,永远不会见光。
我们都是搁浅的鲸,等待一场无人知晓的潮汐。
五年了,我的潮汐从未到来。
许沉,我不想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