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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不再是垃圾堆里黏腻腐臭的拥抱,而是某种沉甸甸的、带着石壁特有寒气的寂静。尤莉的眼皮颤了颤,意识从一片无梦的深潭里缓慢上浮。
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下不可思议的柔软与干燥。不是浸透雨水的破布,也不是硌人的垃圾,而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包裹全身的温柔支撑。她猛地睁开眼。
深绿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
一支白色的蜡烛在远处的矮柜上静静燃烧,豆大的火苗是这方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微弱、摇曳,在墙壁上投射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墙壁是深色的石质,粗糙、冰冷,向上延伸,隐没在烛光无法触及的高处黑暗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尘埃、冷硬石料和……一丝极淡的消毒水的气味。一种绝对的、令人屏息的安静笼罩着,只有——
嗒…嗒…嗒…
规律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滴答声,固执地穿透寂静,来自墙壁上一个巨大的、雕刻着繁复荆棘花纹的古老时钟。黄铜指针在昏暗中闪着微光,不疾不徐地切割着无形的时间。
尤莉动了动,身体传来一种奇异的轻盈感,高烧带来的昏沉和灼热竟已褪去。她抬手,枯瘦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额头,触感温凉。
这时,她才迟钝地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件浸满污垢、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短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触感柔滑、洁净得刺眼的白色睡裙,宽大的蕾丝领口贴着她纤细的锁骨,袖口长及手腕,遮盖了手臂上那些细小的疤痕和淤青。一种陌生的、近乎奢侈的洁净感包裹着她。
记忆的碎片瞬间涌回——那双深蓝如渊的眼睛,冰冷怀抱里缓慢而沉重的心跳,还有那句话: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父亲了。”
一股陌生的暖流,微弱却真实,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某个干涸的角落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尤莉下意识地、近乎贪婪地抓住了睡裙柔滑的裙角,紧紧攥在手心。那布料细腻的触感,仿佛成了某种确凿的证据。嘴角,在无人注视的昏暗中,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生涩的、几乎称不上是笑容的弧度。
…这就是…有“父亲”的感觉吗?
尤莉掀开同样柔软洁净的被子,她想要下床,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卡娜莉亚“小姐,您醒了。”
一个平静无波的女声,毫无预兆地从房间最深处的阴影角落里响起。
尤莉浑身一僵,转过头看去
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步入烛光微弱的范围。
那是个女孩,年纪看起来只比尤莉大两三岁,身形瘦削却站得笔直。黝黑的皮肤,一头深色的头发被精心编成几捆脏辫。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干练和…肃杀。她走到尤莉床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动作流畅地躬身,行了一个标准而恭敬的礼。
卡娜莉亚“我叫卡娜莉亚。老爷吩咐,等小姐醒来后,请您去他的房间。”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行完礼,她直起身,向尤莉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姿态恭谨。
尤莉愣愣地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她张了张嘴,喉咙因为久未发声而有些干涩:
尤莉“知…知道了。”
声音沙哑。她没有去碰卡娜莉亚的手,而是自己扶着冰冷的床柱,小心地站到了地上。
卡娜莉亚对她的拒绝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自然地将手收回,垂在身侧。
卡娜莉亚“小姐,我来帮您更衣。”
尤莉有些懵懂地站在原地,看着卡娜莉亚转身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一套衣物。卡娜莉亚动作熟练而轻柔地解开了尤莉身上那件白色睡裙的系带。冰凉的空气骤然贴上皮肤,尤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反抗。卡娜莉亚将那件柔软的白裙褪下,然后迅速地将一件新的小洋装套在尤莉身上。
那是一件精致的、黑白相间的小洋装。黑色的丝绒裙身,白色的蕾丝领口和袖口点缀其上,腰间系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蝴蝶结。卡娜莉亚又拿起一把梳子,仔细地梳理尤莉那头淡粉色的短发,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精准,绝不会弄疼尤莉。最后,她在尤莉的发顶,别上了一个小巧的、同样用黑色丝绒制成的蝴蝶结发饰。
做完这一切,卡娜莉亚轻轻扶着尤莉的肩膀,让她转向房间里一面镶嵌在石墙上的巨大落地镜前。

烛光昏暗,镜面也有些模糊,但足以映出人影。
尤莉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个穿着崭新黑白洋装的小女孩,淡粉色的短发被梳理得整齐服帖,发顶的黑色蝴蝶结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脸…是干净的。不再是流星街里那种糊满污垢、只能看清眼睛轮廓的样子。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清下面淡青色的细小血管。小巧的鼻子,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有那双眼睛——深绿色的,像蒙着浓雾的幽深森林,依旧空洞,缺乏生机,但至少,它们嵌在了一张干净、甚至…可以称得上清秀的小脸上。
尤莉慢慢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镜中倒影的脸颊。冰冷的镜面触感传来。
原来…自己长这个样子?
卡娜莉亚站在她身后半步,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小女孩。那身剪裁合体的洋装包裹着尤莉瘦小的身体,黑色的丝绒衬得她皮肤愈发苍白,粉色的短发和深绿的眼眸在黑白底色中奇异地显出一种脆弱又精致的非人感。卡娜莉亚的嘴角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连带着眼神也柔和了一瞬。
卡娜莉亚“小姐”
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温度
卡娜莉亚“长得真的很可爱呢。”
可爱?
她转过头,深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卡娜莉亚,里面是全然的困惑:
尤莉“可爱?是什么意思?”
卡娜莉亚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慌乱:
卡娜莉亚“啊…可爱就是…就是…”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
卡娜莉亚“就是…让人看了心里会觉得很舒服…会觉得您很…很招人喜欢…很…很漂亮的意思…”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磕绊。
尤莉依旧懵懂地看着她。舒服?喜欢?漂亮?
她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情感色彩,只能捕捉到最表层的意思:这似乎…是一个好的词?一个用来形容她的、好的词?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悄然爬上了尤莉苍白的小耳朵尖。她重新看向镜子,又看看卡娜莉亚,然后,学着卡娜莉亚刚才的样子,努力地、非常非常轻微地弯了一下嘴角,那双深绿的眼眸里依旧沉寂,但语气却带着一种生涩的认真:
尤莉“卡娜莉亚…也很可爱哦。”
卡娜莉亚“!”
卡娜莉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小麦色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两团明显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猛地低下头,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另一只手则慌乱地、几乎是推着尤莉的背脊往门口方向走。
卡娜莉亚“好…好了小姐!我们快走吧!老爷在等您呢!”
她的声音比平时急促了许多,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慌乱。
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个只有一支蜡烛的昏暗房间。
走廊更加幽深漫长。高高的石壁向上延伸,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墙壁上稀疏地挂着几盏样式古旧的壁灯,灯罩是昏黄的玻璃,里面跳动着同样昏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焰,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投下大片大片摇曳不定、鬼影幢幢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混合了石头、湿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而沉重的气息。
尤莉跟在脚步略显匆忙的卡娜莉亚身后,深绿色的眼睛无声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阴影在柱身和穹顶的浮雕上缓缓流淌,那些雕刻的兽首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面目狰狞。脚下偶尔能感觉到石板上深刻的、冰冷的纹路。这里像一座沉寂的古墓,散发着拒人千里的阴森与威严。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在尤莉心中激起丝毫波澜。她的注意力只牢牢锁定在一点:这里没有垃圾的恶臭,没有刺骨的寒风,最重要的是,她刚刚躺过的那张床,柔软得像云朵。有这张床,有这个“父亲”给予的容身之处,其他所有的一切——阴冷、昏暗、死寂、甚至那些潜伏在阴影里未知的危险——都变得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卡娜莉亚的脚步终于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停下。这扇门比走廊里其他的门都要厚重、森严,通体是沉黯的黑色金属,上面用极其繁复的工艺锻造出一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龙头浮雕。龙眼的位置镶嵌着某种暗红色的宝石,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微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从门上弥漫开来。
卡娜莉亚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的恭谨姿态,抬手,屈指,在冰冷的铁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金属的回响。
卡娜莉亚“老爷,小姐到了。”
卡娜莉亚的声音平稳地穿透门扉。
门内,短暂的寂静后,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个尖锐、高亢、饱含着愤怒的女声:
基裘“我不管!这太荒谬了!亲爱的!还有父亲大人!你们怎么能如此轻率?!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垃圾堆里的野种……”
声音被一声刺耳的、玻璃器皿狠狠砸碎在地面的巨响粗暴地打断!清脆的碎裂声带着惊人的穿透力,即使隔着厚重的铁门,也清晰地刺入尤莉的耳膜。
尤莉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黑白洋装的裙摆。深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兽。那尖锐的斥骂声和碎裂声,比这古堡的阴森更能触动她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冰冷空气和隐隐火药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华丽繁复、层层叠叠的深紫色宫廷式礼服长裙,裙摆宽大得几乎占据了门口大半的空间。她一只手撑着一把同样华丽、镶嵌着蕾丝花边的黑色小阳伞,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把装饰用的、缀满宝石的金属小折扇。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从额头到下颌,几乎全部被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只露出一只电子眼。
那双眼睛,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居高临下地瞪着站在门口、穿着崭新小洋装的尤莉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鄙夷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尤莉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又像是被一条剧毒的眼镜王蛇锁定。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几乎要撞到身后的卡娜莉亚。
女人从绷带下发出一个极其压抑、却依旧尖锐刺耳的冷哼。她显然气到了极点,握着阳伞和折扇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基裘“哼!真的是!不管是公公还是亲爱的,你们怎么都这么的随意呢!”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绷带的缝隙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说完,她猛地一跺脚,华丽的裙摆如同愤怒的乌云般翻涌,看也不再看尤莉一眼,带着一股浓烈的香风和凛冽的怒气,踩着尖锐的高跟鞋,噔噔噔地快步离开了。那背影,像一团移动的风暴。
尤莉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小心翼翼地,如同惊弓之鸟,将目光投向那扇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铁门内。
门内光线比走廊更加昏暗,只有壁炉里跳跃着一些微弱的火光,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巨大、空旷、堆满阴影。房间中央,一张沉重的、仿佛由整块黑木雕成的书桌后面,坐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席巴·揍敌客。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峦,陷在高背椅的阴影里。壁炉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却无法融化那岩石般的冷硬线条。他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深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片冻结的海,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尤莉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身体再次微不可察地绷紧。
席巴的嘴角却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她这副受惊的样子有点意思。他抬起一只手,对着尤莉,招了招。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意味。
尤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残留的不安和刚才那女人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她松开攥得发皱的裙摆,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间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巨大书房。
身后,沉重的铁门无声地、缓缓地自动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卡娜莉亚。
书房内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尤莉自己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席巴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直到尤莉在他那张巨大书桌旁停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席巴指了指自己旁边一张同样宽大、铺着深色绒布的高背椅:
席巴.揍敌客“坐。”
尤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爬上了那张对她来说有些过高的椅子。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洋装传来。她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深绿色的眼睛低垂着,不敢直视席巴。
席巴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洗去了流星街的污垢,换上了得体的服饰,此刻的尤莉,苍白、精致、脆弱,像一具被精心擦洗干净、换上新装的人偶。只是那双眼睛深处,那抹死水般的沉寂,依旧存在。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清理”的结果还算满意。
席巴.揍敌客“发烧好些了么?”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太多情绪。
尤莉立刻抬起头,飞快地点了点:
尤莉“好多了,已经退烧了。”
席巴脸上的那点细微弧度似乎加深了些:
席巴.揍敌客“是吗?那就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尤莉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席巴.揍敌客“你睡了整整三天。”
尤莉“三天…”
尤莉喃喃重复,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羞愧的神色,头也低了下去
尤莉“非常抱歉…给您添加了不必要的麻烦…”
一只宽厚、带着厚茧的大手,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和温度(尽管那温度依旧偏低),轻轻落在了尤莉的头顶。席巴揉了揉她淡粉色的短发,动作有些生疏,但很沉稳。
席巴.揍敌客“没什么可道歉的,尤莉。”
他的声音似乎放低了一点。
尤莉被头顶的触感惊得微微一颤,随即猛地抬起头。这一次,她鼓起勇气,直直地望进席巴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深处。她惊讶地发现那片深不见底的冰渊之下,此刻竟似乎沉淀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祥和?一种近乎平静的包容?
这陌生的情绪让尤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席巴收回了手,目光转向壁炉里跳跃的火焰,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
席巴.揍敌客“这里是巴托奇亚共和国,登托拉地区的枯枯戮山。”
席巴.揍敌客“也是我们揍敌客一族世代居住的地方。”
尤莉“揍敌客…?”
尤莉下意识地重复这个陌生的姓氏,深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
席巴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双深蓝的眼睛里,所有的祥和瞬间褪去,只剩下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肃然。
席巴.揍敌客“揍敌客”
席巴.揍敌客“是一个世代以暗杀为生的家族。我们的血脉,我们的技艺,我们的存在本身,都是为了完成‘工作’。”
尤莉“暗杀…?”
尤莉的小脸上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那双沉寂的深绿色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如同两颗在死水中骤然点燃的、冰冷的绿焰!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尤莉“那我…如果我成为杀人机器的话,席巴会高兴么?”
席巴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深蓝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尤莉此刻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对“杀人机器”这个身份本身的渴望和认同。那光芒,扭曲而直接。
尤莉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身体微微前倾,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子边缘,深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席巴:
尤莉“如果我成为趁手的杀人机器…是不是就有资格…成为你们的家人了?”
她把“家人”这个词咬得很重,仿佛那是她理解的、成为“杀人机器”的唯一意义和最高奖赏。
席巴沉默地看着她。书房里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和时钟的滴答。几秒钟后,那只大手再次抬起,带着一种近乎肯定的力度,揉了揉尤莉的头顶。
席巴.揍敌客“嗯。”
他给出了一个简短却无比清晰的回应。
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满足的光芒在尤莉死水般的眼底掠过。
席巴.揍敌客“所以,尤莉”
席巴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席巴.揍敌客“不可以辜负我的期待。”
他深蓝色的眼睛锁住她
席巴.揍敌客“从明天开始,要好好训练才行了。”
尤莉“是!”
尤莉几乎是立刻应声,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用力地点着头,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绷紧,放在膝盖上的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仿佛那残酷的训练不是折磨,而是通往“家人”殿堂的阶梯。
席巴看着她这副样子,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稍显明显的笑容,虽然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深处。
席巴.揍敌客“尤莉,你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弟弟哦。”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提醒的意味
席巴.揍敌客“要和他们好好相处。”
两个哥哥!三个弟弟!
尤莉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期待感瞬间淹没了她!家人…不止是父亲!还有哥哥和弟弟!她的小手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能勉强抑制住身体里那股想要立刻跳起来的冲动。
她用力地、再次重重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尤莉“我会的!”
‘我会的!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杀人机器!一定会好好和哥哥弟弟们相处!’她在心里疯狂地补充着。
席巴.揍敌客“好!”
席巴的笑意加深了些
席巴.揍敌客“那尤莉就先回房间休息吧。明天开始,会很辛苦。”
尤莉立刻从那张对她来说过高的椅子上滑下来,站直身体。她学着刚才卡娜莉亚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对着席巴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要朝那扇沉重的铁门走去。
席巴.揍敌客“尤莉。”
席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温和。尤莉的脚步顿住,转过身。
席巴一手随意地支着下颌,那张冷硬的脸上带着一种尤莉从未见过的、近乎放松的神情,唇角噙着那抹温和的弧度。
席巴.揍敌客“以后”
他看着尤莉那双深绿色的、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睛,清晰地、缓慢地说道
席巴.揍敌客“叫我父亲便是。”
尤莉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席巴.揍敌客“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尤莉“自己家…”
这三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尤莉心底最深处、最脆弱也最渴望的那个角落。一股强烈的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迅速弥漫至眼眶。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股汹涌的热流失控。深绿色的眼底,那沉寂的死水第一次剧烈地翻腾起来,泛起一层清晰的水光。她看着席巴,看着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似乎真的蕴藏着某种叫做“父亲”的温情的深蓝眼睛,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尤莉“好的…父亲大人。”
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
说完,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生怕那脆弱的泪堤会彻底崩溃。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那扇沉重的铁门。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脚步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门外厚重的橡木门板之后。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
书房里,壁炉的火光跳跃了一下,映照着席巴脸上那抹温和的弧度,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深蓝色的眼眸重新冻结,里面只剩下万年不化的寒冰和一片沉沉的、审视的幽暗。他脸上的线条再次变得冷硬如岩石,方才那短暂的“父亲”温情,仿佛只是一个精心扮演的幻影。
阴影深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老者。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深色的练功服,双手背在身后。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如同鹰隼,闪烁着洞悉世事的精光。他缓缓踱步到书桌前,目光扫过尤莉刚才坐过的椅子,又落回席巴脸上。
桀诺.揍敌客“席巴”
老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他抬起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子,眼神锐利
桀诺.揍敌客“你到底是在想什么?”
席巴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壁炉火光下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他踱步到巨大的拱形窗前。窗外,是枯枯戮山终年不散的浓雾和嶙峋的黑色山岩,在灰暗的天幕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书房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桀诺·揍敌客捋着胡须的细微摩擦声。
许久,席巴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席巴.揍敌客“父亲”
席巴.揍敌客“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他微微侧过头,深蓝色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清晰地吐出后半句:
席巴.揍敌客“尤莉周围的那种…危险的气息。”
桀诺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他那双锐利的鹰眸眯了起来,里面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重。
桀诺.揍敌客“唉…我虽然同意了你把这个女孩收入家中,但…”
桀诺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悬在两人之间。
席巴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父亲。壁炉的火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另一半则完全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他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淬炼了千年寒冰的刀锋,闪烁着绝对理性、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光芒。
席巴.揍敌客“我清楚。”
席巴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席巴.揍敌客“如果尤莉对家族不利”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落下,清晰、冰冷、毫无转圜余地:
席巴.揍敌客“我会铲除她的。”
桀诺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杀意和冰冷的决断,沉默了片刻。最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带着一丝赞许和放心的弧度。
席巴.揍敌客“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背着手,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再次退入书房的阴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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