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缠绵而至，雨丝斜斜掠过苏府朱漆雕花门，在青石板上洇开层层涟漪。苏念卿垂眸坐在绣房里，檀木桌上放着并蒂莲绣品， 她低头认真绣着。忽听竹帘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未等她抬头询问，碧荷跌撞着推门而入，素色襦裙下摆洇着深色水痕：“小姐！有人从角门丢进封信，说是……说是夫人临终前写的。”
苏念卿盯着泛黄信笺上熟悉的字迹，指尖突然剧烈颤抖。墨色早已晕染，有些字迹甚至被血渍覆盖——原来她并非苏府嫡女，真正的身份是丞相府遗落民间的长女。十八年前，生母为护她周全，将尚在襁褓的她托付给苏家，自己则带着体弱的次女入府。如今妹妹在宫中饱受欺凌，生命垂危，这封绝笔信，是母亲用最后气力写下的求救信。
“小姐？”碧荷颤声唤道。苏念卿指尖抚过信笺夹层，从中抽出一枚羊脂玉双鱼佩，温润玉质上干涸血迹暗红可怖。母亲临终前潦草字迹刺得她眼眶生疼：“持此佩入宫，救你妹妹……”她攥紧玉佩，掌心传来玉石凉意，窗外雨幕渐浓，一场复仇的戏码，就此拉开序幕。
“碧荷，收拾行囊，我们去相府。”苏念卿将玉佩死死按在心口，凝血混着雨水在玉佩表面洇开暗红水痕。
十年前父亲含冤时紧攥玉佩的指节青白如霜，与如今母亲临终嘱托在雨幕中交织。玉佩内刻的残字如冰锥刺进心脏，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血痕渗出血珠，顺着玉佩双鱼鳞纹蜿蜒而下。夜雨渐急，檐角夜雨砸在青瓦上碎成齑粉，倒映着她眼底冷光。
苏念卿并未看清玉佩内残缺的字，只以为那是证明她是相府嫡女身份的玉佩，殊不知玉佩正是当今圣上，曾经送给她母亲的定情信物。
三更梆子惊破雨夜，苏念卿眸光冷冽，唤来管家：“备车，明日寅时启程。” 碧荷攥着包袱的手发白，颤声道：“可苏老爷说……”
“不必说了。”苏念卿利落地系紧披风，雨帘在身后碎成万千银线。玉佩隔着绸缎硌得心口生疼，她深吸一口气，任由冰凉的雨气灌进喉间——这一去，便是以身为棋，落子无悔。
五更天的街巷还浸在薄雾里，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角宿鸟。苏念卿掀开窗帘，望着渐渐远去的苏府牌匾，忽然想起昨夜父亲将她叫进书房，默默往她包袱里塞了两锭元宝：“若觉得苦，就回来。”
官道上晨雾未散，两辆马车疾驰北上。苏念卿掀开轿帘，望着远处隐约的青山，手不自觉抚上怀中玉佩。忽然，前方传来马嘶声，数十道黑影自林子里暴起，寒光映着领头人脸上的银色面具——正是三皇子萧厉烽麾下头号杀手夜无咎。
“苏姑娘，得罪了。”夜无咎长剑出鞘，剑尖凝着冷霜。碧荷尖叫着挡在苏念卿身前，却被黑衣人一脚踹飞。苏念卿反手抓起车辕上的铜铃，正要敲响，忽有破空声穿透晨雾。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她耳畔钉入树干，箭尾缠着暗赤色布条。
“将军令！”夜无咎瞳孔骤缩，藏在袖中的半块青铜令牌突然发烫——那是他自幼贴身收藏的碎片。密林深处，黑衣劲卒如潮水涌出，玄铁面具映着晨光，寒气逼人。
腰间玄刀出鞘声此起彼伏，正是镇国将军沈苍凛的暗影卫。他攥紧手中断剑，喉间溢出冷笑：“来得倒快。”
看着眼前的仇人，记忆如利刃剖开血肉——十二岁那年，他蜷缩在满门血尸中抓着滚烫的碎片，萧厉烽染血的手抚过他头顶：“记住，是丞相府和将军府害了你全家。”
夜无咎见势不妙，甩出烟雾弹遁入山林。暗卫统领摘下斗笠，剑眉星目间带着沙场淬炼的冷冽：“苏姑娘受惊了，沈将军得知相府嫡女遇险，特命末将前来接应。”苏念卿正要道谢，却见对方目光扫过她颈间玉佩，神色微怔。
夜无咎回到三皇子府，夜无咎单膝跪在冰凉的青砖上，额角的血顺着面具裂痕蜿蜒而下，在鎏金地砖上绽开暗红的花。
萧厉烽把玩着鎏金酒盏，琥珀色酒液晃出细碎的光影：“暗影卫出动十二人，你却让相府嫡女毫发无伤？”
酒盏重重砸在他脚边，碎瓷片割破他的靴面，“当年那个抱着令牌碎片发抖的小杂种，如今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属下该死。” 夜无咎喉间腥甜翻涌，想起密林里灼烫的令牌碎片与玄铁面具映出的寒光，那些记忆里被鲜血模糊的真相突然刺痛神经。皮鞭破空声骤然响起，他闷哼一声，后背瞬间绽开血痕，却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
萧厉烽一脚踩上他的手背，靴底碾过结痂的旧伤：“沈苍凛、丞相府…… 这些名字你该刻进骨头里。”
他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夜无咎耳畔，“我养你十二年，可不是让你当个废物。下次再失手——” 话音未落，又一鞭狠狠抽在他脊梁，“就用这双手，亲自挖出你家人的墓，把你埋进去陪葬！”
三日后的京城，相府朱漆大门在晨光中缓缓洞开。苏念卿攥着半枚玉佩踏入门槛时，管家老泪纵横：“十八年了，小姐可算回来了……”镜中换上烟霞色襦裙的少女，发间金步摇随着呼吸轻颤，再不是那个江南苏府商贾之女苏念卿。
她望着铜镜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将玉佩与相府中找到的另一半合二为一，在心底暗暗发誓：“妹妹，我一定会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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