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那日,椒房殿烛火通明,琉璃宫灯垂落的光晕将汉白玉阶染成琥珀色。苏念卿跟着引礼女官踏入殿门,十二幅月华裙扫过冰凉的地砖,环佩相撞发出细碎声响,瞬间被无数道目光裹挟。主位上的皇帝打量她,眼角皱纹里藏着帝王特有的审视;楚昭昭与萧映雪交头接耳的嗤笑格外刺耳。
“听闻苏姑娘出自商贾之家。” 楚昭昭摇着团扇款步上前,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眼角余光扫过苏念卿的广袖,“不知可识得宫廷规矩?” 她刻意将 “商贾” 二字咬得极重,引得席上贵女们窃窃私语。
萧映雪掩唇轻笑,腕间金丝缠枝镯撞出清脆声响:“莫要连万福礼都做得歪歪扭扭,平白惹人笑话。”
苏念卿福身行礼,姿态优雅如弱柳扶风,裙裾上的银线刺绣在烛光下流转生辉:“臣女谢过两位姐姐的提醒。前日在御花园,正巧听教引姑姑说起《女诫》新解,倒有几分愚见……”她轻转手腕,翠玉镯碰出清越之声,“书中所言‘妇德’,并非一味恭顺,西汉班婕妤以辞赋谏君王,才是真正的贤德。”话音未落,座中嫔妃们已纷纷交头接耳,淑妃娘娘甚至轻轻颔首。
“好个《女诫》新解!”太子萧景珩的声音从主位右侧传来,玄色蟒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苏姑娘这般才思,倒是让孤刮目相看。”
苏念卿垂眸谢过,余光却瞥见三皇子萧厉烽端着酒杯冷笑,指节摩挲杯沿的动作带着几分危险。她心底微动,面上却依旧端得温柔得体。
楚昭昭脸色骤变,突然指着苏念卿的裙裾尖叫:“这刺绣针法乃是前朝样式,分明是故意犯忌!”满座哗然间,殿内温度仿佛骤降。
萧映雪掩嘴惊呼,却在苏念卿抬眸时,看见她眼底闪过的一丝冷意。苏念卿指尖抚过缠枝莲纹,忽然轻笑出声,“姐姐有所不知,此乃母亲临终前特意所绣,针脚里藏着‘长乐安康’的暗纹。”
她指尖灵巧地挑开裙角丝线——细密的金线篆字若隐若现,正是 “长乐安康”四字。苏念卿声音微颤,眼眶泛起水光,“母亲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恰如陛下圣明。”
她转身面向皇帝,眼中泛起盈盈泪光:“母亲临终前说,愿以此衣为陛下祈福。”话音未落,殿内唯有铜漏滴答作响。皇帝捋须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念卿泛红的眼角,忽然大笑出声:“好!好个‘出淤泥不染’!苏姑娘一片孝心,赏东珠耳坠一对!”
当宫人捧着朱漆托盘上前时,苏念卿听见楚昭昭指甲掐进掌心的声响。她抬眸谢恩,却撞上太子萧景珩遥遥举杯的目光,那双凤眼微挑,竟带着几分兴味。
就在此时,太子萧景珩遥遥举杯,玄色蟒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苏姑娘才思敏捷,本太子敬你一杯。”
他身后的世子陆昭然忽然起身,腰间羊脂玉佩与苏念卿怀中的双鱼佩同时泛起微光。苏念卿心口一震——这玉佩是母亲临终所赠,曾说另一半在……她来不及细想,陆昭然已笑着开口:“苏姑娘方才所言班婕妤之事,倒让本世子想起《团扇歌》,不知姑娘可会吟诵?”
殿内众人顿时屏息。楚昭昭脸色铁青,萧映雪捏紧了帕子。苏念卿却轻轻颔首,广袖翻折间露出腕间红痕:“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她声线清润如泉,尾音却忽然染上三分悲凉,“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殿内鸦雀无声。太子萧景珩的酒杯停在唇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陆昭然眼底泛起惊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玉佩;连皇帝都微微动容,似想起什么往事。楚昭昭忽然踉跄半步,被萧映雪眼疾手快地扶住。
“好诗!” 皇帝击节赞叹,“苏姑娘不仅绣工了得,竟连诗赋也如此精通。来人,再赏绸缎十匹!”
苏念卿屈膝谢恩时,袖中双鱼佩轻轻发烫。她忽然想起母亲血书中的话:“若见羊脂玉佩者,可托生死。”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陆昭然的玉佩,心跳忽然漏掉半拍——那玉佩上的纹路,竟与自己的双鱼佩边缘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