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雨总带着三分妖气。钟丽丽立于断桥上，素白裙裾被风掀起，露出的脚踝缠着圈银链，链坠是片小巧的蛇鳞——那是五百年前，她刚化为人形时，青蛇哈妮克孜用自己的鳞给她打的。
“姐姐，法海那秃驴又在雷峰塔前念经了。”哈妮克孜的声音裹着水汽从身后传来，她一身青衣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却偏要笑得张扬，“要不要我去掀了他的木鱼？”
钟丽丽回头时，正见她指尖凝着缕青雾，那是动了杀心的征兆。她伸手按住妹妹的手腕，掌心相贴的瞬间，能感受到对方妖力翻涌得厉害：“别冲动，他身上有如来赐的金钵，我们硬碰硬讨不到好。”
雨幕里忽然传来马蹄声。丁真披着蓑衣骑马而来，竹笠下的脸沾着泥点，看到钟丽丽时，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丽丽，我从药铺带了驱寒的姜汤。”他翻身下马，怀里揣着的瓦罐还冒着热气，却在看到哈妮克孜时，耳尖悄悄红了。
这傻小子总这样。钟丽丽心头微暖，又有些发涩。她修了千年才得人形，本想在人间安稳度日，偏生遇上丁真这颗“情劫”。前几日法海上门降妖，若不是丁真拼死拦着，她恐怕已被收入金钵。
哈妮克孜斜睨着丁真递过来的姜汤，故意用指尖划过高耸的领口，媚声道：“许公子倒是贴心，只是不知这汤里，有没有掺着法海给的雄黄？”她生得比钟丽丽更妖冶，眼角那颗泪痣像朱砂点就，笑起来时眼波流转，能勾得凡人魂魄都飞了去。
丁真果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是我亲手熬的。”
钟丽丽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她瞥见不远处柳树下的黑影，那是柯淳——法海新收的徒弟，据说前世是只修行千年的狐妖，却总穿着身白衣，装作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暗地里不知给她们使了多少绊子。
“妹妹，我们回白府。”钟丽丽拉着哈妮克孜转身，却被丁真拽住了衣袖。
“丽丽，”他低着头，声音很轻，“法海说……说你是妖，会害了我。”
雨忽然大了。钟丽丽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她何尝不知人妖殊途？可五百年的修行，抵不过见他第一眼时的心动。她刚要开口，却见哈妮克孜突然扑向丁真，青影闪过，她已化作原型，一条翠绿的小蛇缠上丁真的手腕。
“姐姐你看，”哈妮克孜的声音带着戏谑，“他若真怕我们，此刻该叫救命了。”
丁真果然没动。他看着腕上冰凉的蛇鳞，非但不怕，反而抬手轻轻抚摸：“你不冷吗？”
哈妮克孜愣了，蛇瞳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总爱逗这凡人，却没想过他会是这般反应。钟丽丽忙施法让她变回人形，嗔道：“别胡闹。”
柳树下的柯淳看得真切，唇角勾起冷笑。她指尖捏着张符咒，正要施法，却被身后的声音惊得回头——法海不知何时立在那里，金钵在雨里泛着冷光。
“孽障，执迷不悟。”法海的声音像惊雷滚过湖面，“今日定要收了你们，净化这西湖妖气！”
金钵骤然飞起，佛光刺得钟丽丽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将丁真护在身后，千年修为在佛光下剧烈波动，素白的裙角竟渗出点点血迹。哈妮克孜怒吼一声，青鳞覆上脸颊，妖力化作利爪拍向金钵，却被弹得倒飞出去。
“丽丽！”丁真抱住摇摇欲坠的钟丽丽，看着她唇边溢出的血，眼睛红得吓人，“不准伤她！”他竟捡起地上的石头，疯了似的朝法海扔去。
法海皱眉，显然没料到这凡人会护着妖。柯淳趁机道：“师父，这凡人已被妖女迷惑，不如一同净化。”她眼中闪过狠厉，符咒直逼丁真后心——她恨钟丽丽，不仅因为对方修为比她高，更因为丁真看钟丽丽的眼神，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小心！”钟丽丽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丁真，符咒擦着她的肩飞过，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就在这时，雷峰塔突然传来巨响。塔顶的舍利子竟自行飞出，在雨幕中化作道金光，将金钵弹了回去。法海大惊失色：“佛骨显灵？”
钟丽丽却愣住了。那舍利子的光芒里，她仿佛看到个模糊的身影——素衣女子抱着个婴儿，在雷峰塔下哭了三天三夜。那是……她的前世？
哈妮克孜扶着她，青眸里满是担忧：“姐姐，你怎么样？”
丁真用蓑衣裹住钟丽丽，声音发颤：“我带你回家，我给你上药。”他抱起她就往白府跑，根本不管身后法海和柯淳的惊愕。
雨渐渐小了。柯淳望着他们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法海看着飞回塔顶的舍利子，喃喃道：“难道……老衲错了？”
白府的烛火亮了整夜。丁真笨拙地给钟丽丽包扎伤口，指尖触到她的肌肤时，总忍不住发抖。钟丽丽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轻笑：“傻小子，我是妖，这点伤死不了。”
“不许说死。”丁真抬头，眼睛还红着，“不管你是妖是人，我都护着你。”
窗外，哈妮克孜倚着廊柱，看着天上的残月。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不知何时，竟也开始为那个傻小子跳得厉害。而雷峰塔的阴影里，柯淳撕碎了符咒，眼底闪过更阴毒的算计——既然明着来不行，那她就用更狠的法子，让这对人妖，永世不得超生。
夜风吹过西湖，带来雷峰塔的钟声，也带来了一场更汹涌的风暴。钟丽丽知道，法海不会善罢甘休，柯淳的算计更是藏在暗处，但只要身边有丁真，有哈妮克孜，她便不怕。千年的修行，若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又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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