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阪泉之野的上空。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连泥土都散发着腥甜的潮气。林纾站在妫水上游的堤坝上，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打湿了粗麻短褐下的考古服内衬——那是她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唯一标识。
“还有半个时辰。”黄帝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头戴熊罴冠，青铜护腕上的北斗七星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经过两天两夜的赶工，一道高约三丈的土石堤坝横亘在妫水狭窄处，坝后积蓄的河水已漫过堤岸，形成一片浑浊的湖泊。
林纾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指南针——这并非用来导航，而是她与负责决堤的族人约定的信号。远处，炎帝部落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妫水下游，黑压压的人群正涉水渡河，矛头直指有蟜氏聚落。
“炎帝果然来了。”黄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他想在暴雨倾盆前渡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林纾没有说话，目光死死盯着北斗模型——指针正疯狂旋转，预示着暴雨即将达到顶峰。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指南针，朝着堤坝另一侧的族人用力一挥。
“开坝！”
随着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族人挥起石斧，砍断了固定堤坝底部的木桩。“轰隆”一声巨响，积蓄了两天的河水如脱缰野马般奔涌而出，形成一道数丈高的水墙，咆哮着冲向妫水下游！
“那是什么？！”炎帝部落的士兵们惊恐地抬头，只见滔天洪水裹着泥沙和石块，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正在渡河的士兵瞬间被洪水吞没，惨叫声、呼救声、兵器落水声混杂在一起，很快被洪水的怒吼淹没。
“快退！快退！”炎帝站在高地上，手持耒耜形权杖，脸色煞白。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帝竟然真的能“呼风唤雨”，引来如此恐怖的山洪！
林纾站在堤坝上，看着洪水如利刃般切割着炎帝的军阵，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凉。这不是她熟悉的考古现场，而是真实的杀戮战场。那些被洪水卷走的生命，曾和她一样活生生地存在过。
“玄女……”女魃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脸色苍白地抓住她的衣袖，“好多人……”
林纾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她知道，在原始部落的生存法则里，战争往往意味着你死我活。
洪水退去后，阪泉之野一片狼藉。炎帝部落伤亡惨重，幸存者们惊魂未定地聚集在高地上，看向有蟜氏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黄帝骑在马上，环视着战场，目光最终落在炎帝身上。他没有下令追击，只是遥遥喊道：“炎帝！还要再战吗？”
炎帝沉默了良久，拄着耒耜杖，一步步走下高地。他的须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威严。走到黄帝面前，他停下脚步，深深一揖：“黄帝，孤输了。”
黄帝翻身下马，扶起他：“炎帝兄何必多礼。”
“孤并非多礼，”炎帝抬起头，目光扫过林纾，又落回黄帝身上，“孤想与你盟誓，合二为一，共御外敌。”
黄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炎帝会主动提出联盟。阪泉之战，他虽胜，但也损耗不小，若能和平结盟，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炎帝兄当真？”
“当真！”炎帝斩钉截铁，“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乃天意也。有玄女相助，是黄帝之福，亦是我炎黄之福。”他看向林纾，眼神复杂，“玄女，多谢你手下留情，未让洪水波及更多无辜。”
林纾心中一怔。她刚才确实暗中让族人控制了决堤的范围，尽量避免洪水冲向炎帝部落的后方营地。没想到这一举动，竟被炎帝看在眼里。
“炎帝过奖了。”林纾微微颔首。
于是，在阪泉之野的废墟上，黄帝与炎帝歃血为盟，约定炎黄两部合二为一，共尊黄帝为联盟首领，炎帝为辅。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阪泉之战后的炎黄联盟。
联盟仪式结束后，林纾跟着清理战场的族人，来到炎帝部落的临时营地。她想看看这个传说中“尝百草”的部落，究竟是何模样。
当她走进一个半地穴式的居所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一具覆盖着兽皮的骸骨。出于考古本能，她掀开了兽皮——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一僵！
这是一个小型人殉坑，里面埋着三具骸骨，均呈跪姿，双手反绑。而在其中一具骸骨的脚踝处，赫然有一个模糊的荧光漆标记——那是她所在的考古队用来区分不同遗址的特殊标记！
“怎么会……”林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个标记，是现代科考队独有的，怎么会出现在炎帝部落的人殉坑里？
她强忍着震惊，仔细观察那具骸骨。从陪葬的陶罐和骨器来看，确实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与炎帝部落的时间线吻合。难道……在她之前，还有其他穿越者来到过这里？甚至……已经死在了人殉坑里？
“玄女娘娘，您怎么了？”女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纾猛地回头，脸色苍白：“女魃，快去叫黄帝首领来，就说……我发现了重要的东西。”
女魃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多问，连忙跑开。
林纾再次看向那具骸骨脚踝上的荧光漆标记，只觉得心跳如鼓。穿越不是偶然？还有其他人？他们是敌是友？是生是死？
一个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孤独的穿越者，没想到在这遥远的史前时代，竟然可能存在其他“同类”。而这个发现，比刚才的阪泉之战，更让她感到恐惧和迷茫。
黄帝很快赶来，看到人殉坑里的骸骨和那醒目的荧光漆标记时，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虽然不懂那标记的含义，但也能看出那绝非自然形成。
“这是……”黄帝沉声问道。
林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道：“首领，看来……这天下之大，并非只有我一个‘异类’。”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涿鹿之野的方向，也是传说中黄帝与蚩尤决战的地方。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穿越的使命，或许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危险。
而在不远处，炎帝正与嫘祖低声交谈，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纾和黄帝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炎黄联盟虽已形成，但这联盟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暗流？
雨还在下，冲刷着阪泉之野的血迹，也仿佛在冲刷着历史的真相。林纾站在人殉坑前，只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被卷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巨大漩涡之中，而漩涡的中心，似乎隐藏着关于她自身、关于穿越、关于华夏文明起源的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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