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黄土塬的血腥味尚未散尽,炎黄联盟的第一次盟会已在有蟜氏聚落中央的空地上举行。林纾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黄帝与炎帝并坐于兽皮垫上,接受各部族首领的朝觐,心中却如黄土般沉甸甸的。
“玄女娘娘,首领叫您呢!”女魃拽了拽她的衣袖,脸上涂着新学的“玄鸟纹”——用赭石粉画的歪歪扭扭的鸟形,眼角还沾着林纾的墨镜镜片反光。
林纾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黄帝今天头戴双熊罴冠,胸前披着融合了有蟜氏玄鸟纹的兽皮,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玄女,如今联盟初立,需有新图腾彰显天命。你乃‘玄鸟使者’,可有良策?”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投来,包括炎帝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林纾知道,这不仅是设计图腾,更是一次政治表态。她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陶片——上面刻着她连夜设计的图案:一只展翅的玄鸟,鸟首却有着熊罴的轮廓,羽翼线条融合了红山玉鸮的勾云纹,尾部则是有熊氏的兽爪形态。
“此为‘玄鸟熊’,”林纾朗声道,“玄鸟乃有蟜氏之灵,熊罴为有熊氏之魂。鸟首熊身,象征炎黄合一,共承天命。羽翼勾云,取红山之圣;爪踏黄土,守涿鹿之基。”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叹声。炎帝抚须点头:“玄女此图,融两家之魂,甚妙。”
黄帝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伸手接过陶片:“好一个‘玄鸟熊’!就依玄女之见,令仓颉刻于联盟大鼎之上,昭示天下!”
林纾心中稍定,以为此事已了。却没注意到黄帝转身时,对身旁的工匠使了个眼色,那工匠低头,在腰间的兽皮上匆匆记下什么。
盟会结束后,林纾借口查看陶窑,来到负责铸造联盟大鼎的工坊。火光熊熊,工匠们正忙碌地制作陶范。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主工匠身边,只见他正在陶范内壁刻划——并非她设计的“玄鸟熊”,而是一行极小的符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林纾瞳孔骤缩。这八个字虽非现代汉字,却以一种原始的象形手法呈现,意思却昭然若揭。黄帝竟然在象征联盟团结的大鼎内,刻下如此戒备的话语!
“玄女想看鼎范?”工匠察觉到她的目光,慌忙用陶泥盖住刻痕。
“只是随便看看。”林纾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离开。政治权谋的阴影,比她想象的更浓重。黄帝对她的“神术”始终保持着警惕,即便在联盟初立、最需要团结的时候,也未放下戒心。
她走到聚落边缘,想透透气,却听到祭祀台方向传来喧哗和尖叫。
“不好了!女魃掉进火坑了!”
林纾心头一紧,立刻跑过去。只见祭祀台的篝火旁围满了人,女魃正灰头土脸地从火堆旁的灰烬里爬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
“女魃!你没事吧?”林纾冲过去,检查她有没有烧伤。
“娘娘……我没事……”女魃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手里举起的正是林纾的墨镜——镜片已经摔裂了一块,但框架还在。“我戴着‘通神面具’主持祭祀,想跳‘玄鸟舞’召来火种,结果脚滑……”
她顿了顿,举起墨镜,阳光透过裂镜片,在地上聚成一个耀眼的光点,恰好落在一堆干茅草上。几秒钟后,茅草竟冒出了青烟!
“快看!”一个部落女子尖叫,“火!是‘通神面具’生火了!”
林纾愣住了。墨镜的镜片是凸透镜,摔裂后依然能聚光生火。女魃误打误撞,竟然发现了凸透镜的生火原理!
“我知道了!”女魃突然跳起来,拿起墨镜对着茅草调整角度,很快,一缕火苗窜了起来。“原来‘通神面具’不是用来戴的,是用来聚‘天火’的!”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欢呼:“女魃!你会生‘天火’了!”
老巫祝挤进来,看着女魃手中的墨镜和燃起的火焰,脸色由震惊转为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女魃得意洋洋地举着墨镜,像举着权杖:“以后不用钻木取火了!我能用‘天火’给大家生火!”
林纾看着女魃兴奋的样子,又想起黄帝鼎内的刻字,心中百感交集。一边是政治权谋的冰冷,一边是原始智慧的意外绽放。女魃的成长带着喜剧色彩,却也标志着技术的进步——从此,有蟜氏部落或许能更方便地获取火种,不再依赖繁琐的钻木。
她走上前,帮女魃擦去脸上的灰烬,低声道:“记住,这不是‘天火’,是‘日光聚火’。以后生火要小心,别再掉进火坑了。”
女魃用力点头,看向林纾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嗯!都听玄女娘娘的!”
这时,黄帝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好!女魃习得‘天火之术’,乃联盟之福。从今往后,你便为部落‘火正’,掌管火种。”
林纾抬头,看到黄帝不知何时来到这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对鼎内的刻字一事从未发生过。他走到林纾身边,低声道:“玄女设计的图腾甚好,大鼎不日便可铸成。”
“是吗?”林纾看着他,目光平静,“希望这‘玄鸟熊’,真能如首领所愿,凝聚人心。”
黄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笑道:“自然。有玄女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却各有深意。林纾知道,她与黄帝的合作,将永远伴随着信任与戒备的博弈。而那融合了玄鸟与熊罴的图腾,既是联盟的象征,也是政治权谋的面具,掩盖着“非我族类”的猜忌。
夕阳下,女魃举着裂镜片的墨镜,追着阳光练习生火,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林纾看着她的背影,又望向正在铸造中的联盟大鼎,心中暗道:无论未来如何,她都要在这权谋与信仰交织的时代,守住自己的底线,找到回家的路,以及……那些失落的穿越者的真相。
而此刻,在大鼎的陶范深处,“非我族类”的刻痕被层层陶泥覆盖,只待铜液浇筑,便将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与“玄鸟熊”的辉煌图腾一起,沉入历史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