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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空寂

隐锋录

鎏金蟠龙柱在晨光中折射出刺目的光,萧砚仰靠在九龙金漆御座上,玄色冕旒随着呼吸微微晃动。昨日册封大典的喧闹犹在耳畔,可此刻空荡荡的奉天殿里,唯有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撩拨出的细碎声响。

“陛下,已过辰时三刻……”司礼太监王全佝偻着腰,象牙笏板几乎要戳到阶下青砖。他偷瞄龙椅上神色晦暗的新君,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话——满朝文武已在午门外候了两柱香。

萧砚恍若未闻,垂落的衣袖下,指腹反复摩挲着两样物件。左手握着的淬毒匕首泛着幽蓝冷光,刀柄缠裹的鹿皮绳因常年握用而油亮,绳结处还嵌着半枚碎裂的羊脂玉,那是夜无殇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从敌首颈间割下的战利品。右手捏着的狼毫笔杆已被岁月磨得温润,褪色的紫毫沾着干涸墨渍,笔尖残留的字迹依稀可辨,是苏明渊临终前夜写下的“宁王布防图”几个蝇头小楷。

记忆如潮水漫过鎏金地砖。七年前那个暴雨夜,也是这样一支笔,被浸在血水里写下密信。苏明渊蜷缩在醉仙阁后巷的破庙里,咳血的指节将宣纸上的字迹晕染成暗红,却仍固执地用朱砂圈出宁王私通番邦的铁证。而夜无殇总在这样的深夜归来,斗篷滴落的水珠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芒——那是淬毒匕首见血封喉的剧毒。

“陛下?”王全提高了声调,袍袖拂过冰凉的汉白玉阶。他瞥见萧砚掌心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匕首纹路蜿蜒而下,在龙椅扶手凝成暗红的珠串,“御史台的诸位大人……”

“让他们等着。”萧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青砖。他松开攥着狼毫的手,任其滚落阶前,紫毫在晨光中颤巍巍指向奉天殿高悬的“正大光明”匾额。七年前,他在宁王的追杀中跌落山崖,是苏明渊冒死送来的路线图,让他在乱葬岗里捡回条命;五年前,夜无殇单枪匹马潜入敌营,用这把匕首挑断了宁王最得力谋士的脚筋,才换得他在青州站稳脚跟。

殿外突然传来惊雷般的钟鼓声,二十八星宿青铜编钟震颤着吐出长音。萧砚猛地起身,冕旒撞在额角生疼,却让他看清了殿柱上斑驳的光影。那些阴影忽而成了夜无殇倒在血泊里的身影,忽而是苏明渊咳着血在烛光下整理情报的佝偻背脊。昨夜册封功臣时,他将国公的爵位虚悬,礼部官员三番五次进谏,他只是沉默着将空名册压在御案最底层。

“启禀陛下,宁王余孽在燕云起兵!”

急报声惊破死寂。萧砚望着跪在阶下的传令兵,恍惚看见七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还是个被兄长追杀的落魄王爷,在流民堆里啃着冷硬的窝头,听着夜无殇沙哑的声音:“殿下,我探到宁王的粮草路线了。”此刻殿外乌云翻涌,竟与当年伏击宁王粮草的雨夜如出一辙。

王全捧着奏章的手微微发抖,余光瞥见御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枚青铜虎符。那是萧砚暗中交给夜无殇和苏明渊的信物,承诺若有朝一日称帝,便许他们裂土封王。可如今虎符表面布满裂纹,像是被人用尽全力攥握过。

“备马。”萧砚突然扯下冕旒,玄色龙袍扫过满地狼藉。他将淬毒匕首别在腰间,狼毫笔塞进袖袋,大步迈向殿外。惊雷炸响的刹那,他仿佛又听见苏明渊在青楼顶楼的窗棂后轻笑:“殿下,这天下最值钱的,从来不是金银。”而夜无殇的声音裹挟着血腥气从记忆深处传来:“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这把刀,能斩尽所有挡路的人。”

奉天殿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暴雨裹挟着泥腥味扑面而来。萧砚望着雨幕中跪成黑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突然想起登基前夜,他独自来到夜无殇和苏明渊的衣冠冢前。那时坟头的青草已长到齐腰,他将密诏埋在两冢之间——那上面写着,要追封夜无殇为镇国公,苏明渊为忠勤伯,可这诏书终究永远见不得光。

“传旨,”萧砚的声音混着雨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命平西将军即刻出兵燕云。”他摸了摸腰间匕首,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那个会在杀人后沉默着擦拭刀刃的夜无殇,那个总在咳血时还惦记着情报准确性的苏明渊,早已化作这江山里的一缕孤魂。

王全小跑着跟在后面,看着新君的背影在雨帘中渐渐模糊。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却隐约猜到,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和旧笔,或许藏着比皇位更沉重的秘密。而此刻萧砚踩着积水大步前行,耳畔回响的不是朝臣的叩拜声,而是苏明渊临终前微弱的呢喃:“殿下……这是最后的……”和夜无殇在同归于尽前,望着他露出的那个释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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