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遗言

暮色如浓稠的墨，渐渐浸透宁王府的飞檐斗拱。夜无殇蜷缩在沈清月曾住过的空帐内，怀中紧攥着半枚断裂的玉佩。白天的喧嚣早已散去，唯有帐外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一声声叩击着他死寂的心。雨水顺着牛皮帐篷的缝隙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暗红的水痕，恍惚间竟与沈清月嫁衣上的血渍重叠。

记忆的齿轮倒转回春末那日。沈清月坠落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夜无殇扑过去时，绣着金线的嫁衣如破碎的蝶，在风中划出刺目的红。他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将她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血腥味混着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浓烈得令人作呕。她的凤冠歪落在地，东珠滚落时清脆的声响，此刻还在他耳畔回荡。

"疼吗？"夜无殇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颤抖的手指抚过她苍白的脸颊。沈清月睫毛轻颤，右眼角的朱砂痣被血污晕染，却依然美得惊心。她费力地扯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气若游丝道："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不是王爷..."

雨滴砸在夜无殇后颈，他浑身发冷，却觉得怀中的沈清月正在渐渐滚烫。那些被藏在心底的情愫，那些欲言又止的夜晚，此刻都化作酸涩涌上喉头。他想说从在破庙躲雨那日，他就已沦陷；想说每次深夜送药，都盼着能再见她一面；想说若有来世，他定会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可喉咙像被淬毒的丝线勒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总偷偷...往我窗台放茉莉..."沈清月的声音越来越弱，染血的手摸索着胸口，掏出那枚贴身玉佩。温润的玉质还带着她的体温，刻着的并蒂莲却在坠落时断成两半，"给你...留个念想..."

夜无殇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颤抖着接过玉佩，指腹抚过断裂处参差不齐的纹路，仿佛抚过两人被命运撕碎的缘分。周围的惊呼声、哭喊声渐渐模糊，他只能听见沈清月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别难过..."沈清月抬手，指尖擦过夜无殇冰冷的脸颊，"能死在你怀里...我很高兴..."话音未落，手便无力地垂落。夜无殇僵在原地，看着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渐渐失去神采，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凝固成永恒。他轻轻将她的手放回胸前，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一场美梦。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终于彻底消散。夜无殇抱着逐渐冰冷的沈清月，望着她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心中翻涌的不是滔天恨意，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他知道，这一切都因宁王的算计而起，可此刻的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沈清月因失贞之名，连沈家祖坟都不能入，只能被草草葬在乱葬岗。这份不公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心口，却又被更深的悲伤所掩盖。

直到夜色深沉，王府的灯火渐次熄灭，夜无殇才缓缓起身，将沈清月轻轻放下。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面容，转身踏入雨夜。雨丝打在脸上，却冲刷不掉心底的寒意。他握紧那半枚玉佩，告诉自己：这份悲伤，这份遗憾，他会永远记得。至于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不是带着冲动与愤怒，而是要以最稳妥的方式，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