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裹着冰碴撞在窗棂上,将王府暖阁里的铜炉熏得滋滋作响。夜无殇陷在雕花榻中,浑身缠着浸透药汁的绷带,肩头的箭伤仍在渗血,素白的寝衣晕开大片暗红。朦胧间,他听见屏风外传来衣袂摩擦声,紧接着是熟悉的檀香气息。
"伤口又渗血了。"萧砚的声音裹着怒意,却掩不住一丝紧绷。夜无殇强撑着睁开眼,正看见王爷褪下狐裘,露出袖口暗纹绣着的苍鹰——那是皇室独有的图腾。烛火将他的侧脸镀上暖黄,三年前留下的箭伤在光影里若隐若现,此刻竟与自己的伤口在同一位置。
药碗搁在案几上发出轻响。萧砚蘸着药膏的指尖微微颤抖,却在触及纱布时骤然稳如磐石。当浸透脓血的绷带被掀开,夜无殇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忍着。"萧砚的声音冷硬,可夜无殇分明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极了沈清月在破庙为自己包扎时的模样。
剧痛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沈清瑶扭曲的面容、冲天的火光、还有沈清月坠落时被血染红的嫁衣......夜无殇猛地抓住萧砚的手腕,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她死在我怀里......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滚烫的泪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萧砚手背,惊得对方动作一滞。
暖阁里的空气仿佛凝固。萧砚放下药碗,用帕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叱咤沙场的王爷。"本王还记得初见你时,"他忽然开口,指尖抚过夜无殇结痂的伤口,"你跪在宁王府外三天三夜,求萧珏救沈清月。那时你的眼神,和现在一样。"
夜无殇怔怔望着对方,这才发现萧砚眼底布满血丝,青黑的眼圈昭示着多日未眠。原来那日在悬崖边伸手相救的人,早已将他的仇恨刻进自己的骨血。"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子,"你明明可以用我当弃子。"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萧砚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当年宁王设计杀我母妃时,我躲在枯井里听着外面的惨叫。"他的目光变得幽远,"后来我带着半块烧焦的玉佩逃出宫,就发誓要让萧珏血债血偿。"
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轻响。夜无殇感觉萧砚握住自己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绷带传来:"你守着沈清月的仇,我守着母妃的恨。等登上皇位那日,本王要让萧珏跪在她坟前,看着我母妃的衣冠冢迁入皇陵。"
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夜无殇想起沈清月总说自己握剑的手太冷,此刻却被萧砚焐得发烫。那些藏在心底的话,终于冲破枷锁:"清月她最爱茉莉,被掳走前还在给流民分发干粮......她明明那么善良......"哽咽声中,他将脸埋进被褥,仿佛又闻到破庙里的茉莉香。
萧砚沉默许久,起身添了些炭火。火光跳跃间,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明日本王带你去看样东西。"第二日清晨,夜无殇在侍卫搀扶下踏入王府后园。当看到那片新开的茉莉花海时,他的脚步陡然僵住——数百株茉莉竞相绽放,晨露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沈清月眼中的星辰。
"你昏迷时,本王让人寻遍江南。"萧砚折下一朵白花,别在他衣襟,"等杀了萧珏,我们就在她坟前种满茉莉。"夜无殇望着花海,泪水再次模糊视线。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不再是孤身复仇的影子,而是与眼前人共同背负着血债的同路人。
雪停时,萧砚的书房亮起彻夜的灯火。夜无殇握着沈清月留下的断玉,听着王爷部署下一步计划。窗外的茉莉香混着墨香,恍惚间竟让他想起沈清月抚琴的夜晚。当萧砚在沙盘前画出最后一道箭头,转头看向他时,两人眼中的杀意与期许,早已不分彼此。这场以血为墨的复仇画卷,终将在君臣同心的执念中,写下最浓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