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朔风裹挟着冰碴,将宁王府门前的铜狮冻得结霜。夜无殇立在城西茶楼的二楼,望着街角那顶熟悉的朱红轿子——轿帘缝隙间露出的半幅茜色裙裾,与沈清瑶出嫁那日的嫁衣如出一辙。他摩挲着怀中的断玉,听见身后传来纸张展开的窸窣声。
“宁王在城郊废弃的铸剑坊设伏,三百死士藏于地窖。”苏明渊的声音裹着药香,苍白的手指点在泛黄的舆图上,“沈清瑶每隔三日会去白云庵上香,明日卯时,必经此处。”夜无殇抬眼望去,对方咳血的手帕上,红梅图案晕染得愈发鲜艳。
寅时三刻,夜色浓稠如墨。夜无殇蜷缩在铸剑坊坍塌的梁柱后,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轿帘掀开的刹那,沈清瑶的面容在月光下浮现,右眼角的朱砂痣依旧艳丽,却掩不住眼底的恐惧。“救命!”她的尖叫刺破夜空,埋伏的死士如潮水般涌出,刀刃映着寒月泛着森冷的光。
“果然是陷阱。”夜无殇冷笑,软剑出鞘时带起凛冽的风。为首的黑衣统领面罩下露出半张脸,赫然是宁王府曾经的副统领——此人曾在沈清月坠楼那日,带人封锁了现场。记忆如毒蛇噬心,夜无殇挥剑的力道陡然加重,剑锋划破对方手臂时,溅起的血珠在雪地上绽开妖异的红梅。
混战中,夜无殇后背突然一痛。他旋身格挡住偷袭的匕首,却见沈清瑶握着染血的簪子,眼神疯狂:“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夜无殇侧身避开,剑锋堪堪擦过她的耳畔。往日里温婉的沈家二小姐,此刻像极了当年推沈清月下城墙的恶鬼。
“沈清月在乱葬岗等了你三年!”夜无殇的怒吼震得梁柱簌簌落尘。软剑横扫时,他瞥见铸剑坊角落堆积如山的粮袋——那正是萧砚苦寻半月的宁王军粮。血腥味混着煤油味涌入鼻腔,他突然想起苏明渊的叮嘱:“若遇绝境,便烧粮。”
“给我杀!”宁王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夜无殇且战且退,直到后背抵住粮垛。他扯开衣襟,露出缠在腰间的火折子,寒光闪过,锋利的刀刃割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火折上的瞬间,沈清瑶突然扑过来:“不要!”
剧烈的爆炸声中,夜无殇被气浪掀飞。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他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看见沈清瑶倒在血泊里,腹部插着半截燃烧的木梁。“你……”她气若游丝,右手死死护着小腹,“我根本没想杀她……是父亲……”话音未落,便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
夜无殇踉跄着逼近,却在看清她眼中的恐惧时,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远处传来萧砚军队的号角声,而沈清瑶的瞳孔正在逐渐涣散。“告诉姐姐……我错了……”她的声音消散在火光里,夜无殇最终只是转身,将燃烧的粮垛推向更深处。
当宁王的亲卫终于赶到时,只见夜无殇浑身浴血地立在火海中央,手中软剑已卷刃,却依旧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叛徒!”宁王的怒吼被爆炸声吞没。夜无殇望着对方扭曲的面容,突然想起沈清月说过的话:“杀人时不要带着仇恨,否则剑会不稳。”
此刻他却笑得癫狂,任由箭矢穿透左肩。剧痛袭来的瞬间,他仿佛看见沈清月在火光中向他伸手,破庙躲雨时的茉莉香,水榭抚琴时的侧影,都在这场大火中一一浮现。当萧砚的援军杀到,夜无殇终于支撑不住,倒在满地狼藉的粮库废墟中,耳畔最后响起的,是苏明渊沙哑的呼唤:“夜无殇!撑住!”
昏迷前的刹那,他望着漫天火光,忽然觉得这场火,或许能烧尽所有的遗憾。而远处,被救回的沈清瑶躺在血泊里,太医摇头叹息的声音,与她破碎的呜咽,都淹没在呼啸的北风中。这场以命相搏的赌局,终究有人输得彻底,有人赢得惨烈,而复仇的火焰,才刚刚烧到最炽热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