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京城朱雀大街上,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与马蹄声交织成一片祥和。萧砚立在城楼之上,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百姓们衣着虽不华丽,却个个面色红润,粮车上新碾的稻谷金灿灿地晃人眼。这场景与三年前战乱时饿殍遍野的惨状判若云泥,他轻抚过腰间苏明渊留下的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陛下,忠烈祠今日落成。"礼部尚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萧砚转身时,瞥见对方官服补子上的仙鹤纹样——正是苏明渊生前在情报中提及的,宁王党羽的暗纹标记。尽管叛乱已平,他却仍习惯性地对朝堂上下保持警惕,这份谨慎,也是从那个总在深夜咳血整理情报的少年身上学来的。
忠烈祠坐落在皇陵东侧的青山脚下,汉白玉石阶直通巍峨的殿宇。萧砚缓步拾级而上,手中紧紧攥着夜无殇的断刃和一卷泛黄的奏折。推开朱漆大门的瞬间,檀香混着松墨气息扑面而来,三十六尊白玉雕像在晨光中庄严肃穆。居中的两尊最为醒目:一尊身姿挺拔,腰间配剑未出鞘却自有英气,正是夜无殇;另一尊清瘦儒雅,执笔欲书的姿态栩栩如生,分明是苏明渊最后伏案整理情报的模样。
"参见英烈!"随行官员们齐刷刷跪地。萧砚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到两尊雕像前。他轻轻将断刃放在夜无殇像前的供桌上,刀刃上的缺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还带着当年刺入宁王心脏时的余温;又将奏折展开,让苏明渊咳血写下的字迹暴露在众人眼前。"此乃苏卿家最后的谏言。"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字字泣血,句句忠言。"
百姓们听闻忠烈祠落成,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当他们看到夜无殇雕像下镌刻的"以命殉国,护佑苍生",看到苏明渊雕像旁陈列的带血密函,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一位白发老妪颤巍巍地献上一束野菊:"老身的儿子能活下来,全靠这些英雄啊!"萧砚望着这一幕,眼眶不禁发热——他终于兑现了对故人的承诺,让他们的功绩不再被埋没于历史尘埃。
然而,当夜幕笼罩皇宫,白日里的盛世景象便成了萧砚噩梦的背景板。他常常在三更天惊醒,冷汗浸透锦被。梦里,苏明渊咳着血将密档塞进他怀中,苍白的脸上还挂着倔强的笑;夜无殇浑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手中的断玉硌得他掌心生疼。每次惊醒,他都会下意识摸向床头——那里永远放着夜无殇的匕首和苏明渊的狼毫笔,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记忆。
这日深夜,萧砚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踱步到书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头,照亮了他未批改完的奏折。最上方那封来自西南的密报让他瞳孔骤缩——尽管表面上天下太平,暗处的獠牙仍在伺机而动。他握紧狼毫笔,却发现笔尖颤抖得厉害,墨迹在宣纸上晕染成一团黑雾。
"来人。"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当暗卫统领现身时,看到陛下正对着空荡荡的座位喃喃自语:"苏卿家,若你还在,会如何破解这局?"暗卫统领想起白日里忠烈祠前百姓的热泪,又看着此刻陛下疲惫的背影,突然明白:这盛世的表象下,陛下始终背负着两个人的命运,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中艰难前行。
东方渐白时,萧砚重新坐到龙椅之上。早朝的钟鼓声响起,群臣鱼贯而入。他望着丹墀下的官员们,腰间的玉佩突然硌到肋骨——那是疼痛,也是提醒。当御史大夫上奏今年的税赋盈余时,他想起苏明渊曾说"藏富于民,方得人心";当武将汇报边疆防务时,夜无殇"守土有责"的誓言又在耳畔回响。
退朝后,萧砚再次来到忠烈祠。夕阳为白玉雕像镀上一层金边,夜无殇的眼睛仿佛在凝视远方,苏明渊的笔尖似要落下新的字迹。他摘下腰间玉佩,放在二人雕像中间:"你们看,这天下正在变好。但只要朕还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山风掠过祠堂飞檐,铜铃轻响,恍若故人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