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在花店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透过橱窗,他能看到姜惟正在修剪一束白色满天星的枝叶,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七年前,她也是这样专注地为他包扎过一束白玫瑰。那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日子。
风铃随着门的推开发出清脆的声响。姜惟头也没抬:"欢迎光临,需要什么花?"
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些,却依然带着那种独特的温柔韵律。林未的喉咙发紧,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如果是送女朋友,今天的洋桔梗很新鲜——"姜惟抬起头,话语戛然而止。剪刀从她手中滑落,在木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颤抖。林未看到她的手指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花店里弥漫着各种花香混合的气息,突然变得令人窒息。
"好久不见,姜惟。"林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姜惟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随即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波动。当她再次抬眼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林未?真巧。你是来...买花?"
她在假装他们只是普通旧识。林未感到一阵刺痛,但很快注意到姜惟左手腕上露出的医院腕带,以及她轮椅旁挂着的药盒。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细节吸引——她比昨天远看时还要瘦,锁骨在领口处凸出得令人心疼。
"对,买花。"林未顺着她的话说,目光扫过店内各式鲜花,"送...一个重要的人。"
姜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想要什么花?"
"白玫瑰吧,七枝。"这是他们曾经约定的数字,七代表"我偷偷爱着你"。
姜惟的呼吸明显一滞,但她很快控制住自己,转向花架:"小雯,帮客人拿七枝白玫瑰。"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孩从里间走出来,警惕地看了林未一眼。当她注意到姜惟苍白的脸色时,眼神变得更加防备:"惟惟,你该吃药了。"
"等会儿。"姜惟轻声说,然后对林未解释,"这是我朋友苏雯,最近花店忙,她来帮忙。"谎言如此明显——她分明就是这家店的主人。
苏雯利落地剪下七枝白玫瑰,动作粗鲁得让花瓣掉落了几片。林未注意到她故意隔在他和姜惟之间,像是防备着什么。
"需要包装吗?"苏雯硬邦邦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姜小姐亲自包。"林未直视着姜惟的眼睛,"我记得她包的花束最漂亮。"
花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雯皱起眉头看向姜惟,后者微微点头:"我来吧。"
姜惟推动轮椅来到工作台前,林未这才发现她的动作并不如想象中熟练,右手明显比左手迟钝。她拿起包装纸时,手腕上的医院腕带完全暴露出来——"神经内科,7床"。
"你现在...住在附近?"林未小心翼翼地问。
姜惟低头整理花枝,没有看他:"嗯,离这不远。"她停顿了一下,"你呢?听说你在出版社做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
"偶然...看到过报道。"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未想起自己两年前接受过一次行业杂志采访。所以她知道他的消息,却从未联系。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扎进心里。
姜惟包扎花束的手法依然娴熟,白玫瑰被浅蓝色的雾面纸包裹,系上米色丝带。当她将花束递给林未时,他们的指尖短暂相触,姜惟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
"多少钱?"林未问。
"送你的,不用付。"姜惟勉强笑了笑,"就当...老同学重逢的礼物。"
老同学。这个词将他们的过去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林未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然的咳嗽打断——姜惟转过身,用手帕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苏雯立刻冲过来,从药盒里取出几片药。
"你该休息了。"苏雯瞪了林未一眼,然后低声对姜惟说,"医生说不能激动。"
姜惟吞下药片,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来。当她再次面对林未时,脸上又挂上了那种礼貌的微笑:"抱歉,最近有点感冒。你的花..."
林未接过花束,突然注意到姜惟刚才用过的手帕上有一抹刺眼的红色。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你吐血了?"
"只是牙龈出血。"姜惟迅速将手帕塞进口袋,"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这是明显的逐客令。
林未知道应该离开,但他的脚像生了根。七年前她就这样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带着一身伤病和满口谎言。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姜惟,"他最终说道,"这花是送给你的。"
姜惟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林未熟悉的柔软,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七枝白玫瑰,'我依然偷偷爱着你'。"林未直接说出当年的暗语,"七年了,我一直在找你。"
姜惟的嘴唇颤抖起来,眼中泛起水光。就在这时,苏雯挡在了两人之间:"先生,我朋友身体不舒服,请您改天再来。"
林未看到姜惟在苏雯身后悄悄擦了擦眼角。他知道今天不会得到更多答案了。
"我会再来的。"他对姜惟说,然后看向苏雯,"请照顾好她。"
走出花店,林未站在街对面,透过橱窗看着苏雯推姜惟进入里间。那束白玫瑰被他放在门口的长椅上——他本来就是要送给她的。
回家的路上,林未的手机响了。是他现任女友张敏:"未,明天晚上我爸妈想见你,七点可以吗?"
"明天...我可能有事。"林未心不在焉地回答,眼前全是姜惟手腕上的医院腕带和染血的手帕。
"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张敏的声音带着不满,"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嗯,有点。明天再聊。"林未挂断电话,站在人行道上发呆。
七年前那个雨夜,姜惟只留下一张"我去国外深造,勿念"的字条就消失了。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问遍了所有共同的朋友,甚至一度以为她遭遇不测。而现在,她就在两条街外的花店里,坐在轮椅上,病容满面,却假装他们只是普通同学。
林未回到家,从书柜最深处取出一个铁盒。里面保存着七年前姜惟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未,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飞往英国的飞机上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也请不要找我。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有些梦必须醒来。记住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时光。惟。"
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留学,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直到一个月后,他收到姜惟从英国寄来的分手信,说她在那边遇到了更适合的人。
林未从未相信过这个理由。现在,看到姜惟的病容和苏雯警惕的态度,他更加确信——当年的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打开电脑,搜索"神经内科多发性硬化症",这是他在姜惟药盒上看到的字样。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会导致肌肉萎缩、行动障碍,最终影响呼吸和吞咽...
林未猛地合上电脑,双手捂住脸。七年前活泼健康的姜惟,如今被困在轮椅上,被疾病一点点侵蚀。而她选择独自承受这一切,甚至不愿与他相认。
窗台上的白玫瑰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林未轻轻触摸花瓣,做出了决定——无论姜惟如何拒绝,他都不会再次让她独自面对任何困难。
第二天一早,林未又站在了"缝"花店门前。这次,他手里拿着一杯姜惟曾经最爱的薄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