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日,盛府上下天未亮就忙碌起来。老太太特许我与盛家嫡女们一同入宫赴宴,这是莫大的体面。
"表姐,这是新裁的袄裙。"明兰带着小桃进来,手里捧着件藕荷色绣银梅的缎袄,"祖母说宫宴上不能穿得太素。"
我抚过精致的绣纹:"太贵重了。"
"表姐值得最好的。"明兰亲手为我绾发,插上一支鎏金点翠步摇,"今日嘉成县主也会出席,表姐千万当心。"
铜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衣饰华贵,与初来盛府时判若两人。我抿了抿口脂,忽然想起齐衡离京那日,也是这般隆冬天气。
"小姐,马车备好了。"莲心抱着手炉进来,"大娘子说该出发了。"
宫门前车马如龙。盛家女眷按品级下车,随着引路太监穿过重重宫门。墨兰一路上都在整理自己的衣裙,如兰则紧张得不停搓手。
"盛六姑娘到——"
唱名声中,明兰挺直腰背走在最前。我落后半步,余光扫过金碧辉煌的殿宇。忽然,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在背上。
嘉成县主端坐在上首,满头珠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身旁的贵妇人们交头接耳,不时朝我投来探究的目光。
"那就是盛家表小姐?果然好颜色。"
"听说齐小公爷为了她,自请去了陇西..."
议论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我垂眸跟在王氏身后,手心沁出细汗。
"沐丫头,过来。"老太太突然招手,"这位是安国夫人,最擅岐黄之术,你那些医书上的疑问,正好请教。"
我连忙上前行礼。安国夫人慈眉善目,拉着我问了几个医理问题,我一一作答,她连连点头。
"倒是个伶俐的。"安国夫人笑道,"难怪..."
她话未说完,嘉成县主突然起身:"安国夫人莫要被表象迷惑。这位苏姑娘的医术,可是连齐小公爷都赞不绝口呢。"
殿内霎时安静。老太太面色一沉,王氏连忙打圆场:"县主说笑了,沐丫头不过略通皮毛..."
"是吗?"嘉成县主缓步走来,金线绣凤的裙摆扫过地面,"那不如当场验证一番。太后娘娘近日胸闷气短,太医们束手无策,不如请苏小姐看看?"
我后背一凉。太后凤体何等尊贵,岂是我能随便诊治的?这分明是个陷阱。
"县主抬爱了。"我福身行礼,"民女不过跟着外祖父学过些乡野偏方,怎敢妄议凤体?"
"那就是欺世盗名了?"嘉成县主冷笑,"齐衡在翰林院夸你医术精湛,莫非是谎话?"
殿内贵妇们哗然。老太太握紧我的手,示意我别接话。
"县主。"明兰突然出声,"表姐确实通医理,但从未自夸。若县主不信,不妨考教一二。"
嘉成县主眯起眼:"好啊。来人,上茶!"
宫女端来三盏茶,茶色深浅不一。嘉成县主指着最左边那盏:"听说苏姑娘嗅觉灵敏,不如闻闻这是什么茶?"
我接过茶盏轻嗅——是龙井,但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氰化物!我心头剧震,这分明是要当众毒杀我!
"怎么,闻不出来?"嘉成县主步步紧逼。
"龙井。"我放下茶盏,"但民女近日伤风,嗅觉不灵,怕糟蹋了好茶。"
嘉成县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指向中间那盏:"那这杯呢?"
这次是碧螺春,没有异味。我如实回答后,她突然笑了:"看来苏姑娘也不过如此。这第三盏才是龙井,前两盏都是白水。"
满堂哄笑。我强忍屈辱福身:"县主高明。"
"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嘉成县主转身对众人道,"齐衡被她蒙蔽,实在..."
"圣旨到——"
尖利的通传声打断了她。所有人慌忙跪地。宣旨太监展开黄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陇西节度判官齐衡,平定羌乱有功,擢升为陇西节度副使,即刻回京受赏。钦此。"
嘉成县主脸色大变。太监又取出一道懿旨:"太后口谕,宣盛家表小姐苏沐沐即刻入慈宁宫觐见。"
满殿哗然。老太太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明兰悄悄捏了捏我的手。
慈宁宫内药香浓郁。太后靠在榻上,面色苍白但目光炯炯:"你就是齐衡那小子心心念念的盛家表小姐?"
我伏地行礼:"民女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示意我近前,"安国夫人说你能治哀家的胸闷之症?"
我这才发现安国夫人就站在帘后,冲我微微点头。原来方才是在试探我的定力!
"民女愿尽力一试。"我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请娘娘准民女诊脉。"
半个时辰后,太后长舒一口气:"果然舒坦多了。安国夫人没看错你。"
"谢娘娘夸奖。"
"哀家听说,"太后忽然话锋一转,"齐衡为了你,连嘉成县主都拒了?"
我手一抖,银针差点落地:"民女不敢..."
"不必紧张。"太后笑了,"那孩子离京前来求过哀家,说若他立了军功,求哀家成全一桩心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今他不但平了羌乱,还查出陇西官员勾结西夏的铁证。"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说,哀家该不该成全他?"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宫女慌张来报:"娘娘,齐小公爷求见!"
"这么快就回京了?"太后挑眉,"宣。"
珠帘掀起,风尘仆仆的齐衡大步走入。他比离京时瘦了许多,眉宇间添了几分坚毅,一见我就愣住了。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他匆忙行礼,眼睛却一直盯着我。
"起来吧。"太后笑道,"哀家正要赏你呢,你倒自己来了。"
齐衡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微臣特来献药。此乃陇西雪山灵芝,可治娘娘的胸闷之症。"
太后接过锦盒,忽然问道:"齐衡,你可还记得离京前求哀家的事?"
齐衡耳根泛红:"微臣记得。"
"那哀家今日就给你个准话。"太后拉起我的手,放在齐衡掌心,"这丫头哀家看着喜欢,等过了年,就让官家下旨赐婚。"
我震惊地抬头,正对上齐衡灼热的目光。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牢牢包裹住我的手指。
"微臣,谢太后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