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月锁重门
永和七年的冬夜,冷宫的琉璃瓦上结了一层薄霜。
齐鸾倚在透雕云纹的窗棂边,呵出的白气在窗纸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她伸出纤细手指,无意识地在雾气上描画着,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写的是"家"字。
"娘娘,该用膳了。"
身后传来侍女春桃的声音,齐鸾收回手,窗上的字迹转瞬即逝。她转身时,鬓边的鎏金步摇纹丝不动——那是入冷宫前戴的,如今金丝早已黯淡,却舍不得取下。
"放着吧。"她瞥了眼食盒,里头照例是两样素菜并一碗粳米粥,连热气都稀薄得可怜。
春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一封压在食盒底下的信笺悄悄递了过来:"尚宫局方才送来的。"
信纸展开的刹那,齐鸾指尖一颤。"阿鸾"二字跃入眼帘,墨迹有些晕开了,像是被泪水浸过。这是母亲的字迹,自三年前入宫,再没人这般唤过她。
"母亲病重,恐..."
她猛地合上信笺,珊瑚串珠在腕间簌簌作响。铜镜里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色,额间花钿红得刺目——那是昨日尚宫局派人来点的,说是圣谕,贵妃虽居冷宫,礼制不可废。
多可笑。她被废黜那日,皇帝连面都不愿见,只命人收了金册宝印。如今倒记得她是贵妃了?
"春桃,取我的斗篷来。"
"娘娘?这都三更天了..."
"去紫宸殿。"她将信笺贴近心口,丝帛窸窣作响,"我要见陛下。"
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齐鸾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过九曲回廊。冷宫的青石板路缝隙里生着苔藓,她走得急,绣鞋沾了湿漉漉的绿痕。
在第三道宫门处,侍卫的戟交叉着拦住去路。
"贵妃娘娘,陛下有令..."
"本宫知道。"她打断对方,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珏,"这是当年陛下赐的,说凭此可面圣一次。"
玉珏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侍卫犹豫片刻,终究退开了。
紫宸殿的暖香扑面而来时,齐鸾险些落泪。曾几何时,这龙涎香的味道是她最熟悉的,如今却陌生得让人心尖发疼。
"阿鸾?"
明黄帐幔后传来皇帝的声音,听着竟有几分恍惚。齐鸾伏地而拜,额头贴着织金地毯上的团龙纹样。
"臣妾恳请陛下开恩,许臣妾归家省亲。"她举起家书,"母亲病重..."
帐内沉默良久,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朕记得,齐夫人最擅画墨竹。"
齐鸾怔住。那年御花园设宴,母亲确实在琉璃屏风上画过竹石图。原来陛下还记得?
"准了。"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远,"三日为限,让尚宫局拨二十个侍卫跟着。"
她重重叩首,发间金簪碰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抬头时,却见皇帝掀开帐幔一角,目光落在她额间花钿上。
"这靥妆..."皇帝顿了顿,"画歪了。"
殿门在身后关上时,齐鸾才发觉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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