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厚厚的雪落在打着青竹的油纸伞上,涂山容容的狐耳下意识抖动,些许雪落在微微绒毛上。
涂山百年一遇的下起了暴雪,苦情树的枝桠已经铺完全被雪覆盖住了。地面上除了一排错落有序的脚印,几乎是银装素裹。
"第七次了。"涂山容容轻声自语,眯着的眼睛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自上月起,涂山结界每隔七日便会出现细微波动。作为涂山智囊,她早已在袖口藏好三枚符咒,此刻正用狐念之术感知着风雪中的异常——那是一种介于仙力与妖气之间的混沌波动,好似淡淡的香气中带着一丝诱惑,还掺杂着腥甜味。
苦情树下躺着一个身影,走近看才发现那是个一个少年蜷缩在地上。他的青衫已被雪水浸透,肩头也肉眼可见的堆了一层雪。
露出的手背冻的通红发紫,手指向下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最诡异的是他咳出的血珠,落地瞬间便凝结成冰晶,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蓝光。
"公子?"涂山容容蹲下身,油纸伞往前倾斜替他挡住迎面而来的飞雪。
少年的睫毛上挂着淡淡冰霜,听见声音微微转动了一下脑袋,露出下方泛红的眼尾。
他扯动嘴角:"涂山的雪...果真是极冷。"
声音清冽如融雪一般,却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
涂山容容的指尖凝聚起一抹狐火,橘色光芒映得少年脸色更加惨白。
当狐火触碰到他手腕时,她瞳孔骤缩——那脉搏弱得像游丝,却有两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
一股是纯净如清泉的仙家灵气,另一股却带着圈外黑狐特有的邪魅气息,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心脉,每一次跳动都像在啃噬他的生命。
"涂山二当家——涂山容容。"她自报家门,狐火化作一缕缕烟丝钻进他袖口。
少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低得反常,不似正常人的体温。
"子钰翎欢……"他止不住地咳了咳,
"不过姑娘若想搜身,大可直说。"
子钰翎欢挑了挑眉,眼尾红痣在雪光中格外显眼。
涂山容容这才注意到他行囊半开,半块碎玉露出一角,纹路竟与涂山禁地的古老图腾有几分相似,旁边是个刻着古篆的通讯器,外壳磨损处泛着冷光。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狐火却未收回:"子钰公子昏倒在苦情树下,怕是不止'迷路'这么简单。"
话音未落,风雪突然变了温度——那是涂山雅雅独有的冰岚气息,夹杂着刺骨的杀意。
泛着冷光的冰晶如锁链般破土而出,瞬间缠住少年脖颈,将他拎到半空。
"人类,谁准你——"
雅雅的呵斥卡在喉间,指尖的冰晶突然出现裂纹。
少年被拎着悬空,却仍笑得从容:"雅雅姐这招呼方式,可比容容姑娘热情多了。"
他胸前的衣物被冰晶划破,露出锁骨下方一块淡青色胎记,形如展翅的飞鸟。
涂山雅雅皱眉,那气息虽微弱,却带着强者的威压,像被尘埃覆盖的宝玉,纵然蒙尘仍难掩锋芒。
涂山容容注意到子钰翎欢左手始终护着左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伸手接住雅雅甩来的人,触手一片滚烫。
与掌心的低温截然不同,他左胸下藏着一团灼热的气息,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涂山容容本想开口询问,倏地肩头一重,长时间待在风雪中使得子钰翎欢体力透支。
涂山阁的暖炉烧得正旺,炭火噼啪作响,涂山容容屏退所有侍女。
当最后一层布条从少年后颈滑落时,她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那是圈外黑狐特有的"噬心咒",暗红色咒印如破碎的狐面,边缘泛着黑紫色,像活物般在皮肤上蠕动。
更令她心惊的是,通讯器此刻突然震动,屏保画面跳了出来:涂山红红负手而立,身侧站着个挺拔男子,腰间玉佩纹路与少年的碎玉分毫不差,而那男子的背影...竟与东方月初有七分相似。
"别看了。"
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透支后的沙哑。
他不知何时睁开眼,指腹在通讯器的"东方月初"刻纹上摩挲,像是在抚摸一段旧时光:"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涂山容容瞥见他眼底闪过的痛楚,像冬夜湖面突然裂开的冰缝,转瞬即逝。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掌心贴住他眉心,望月掌的暖意缓缓注入:"先养伤。其他事,来日方长。"
少年抬头,近距离下,涂山容容能看清他睫毛上未化的冰晶,以及瞳孔里流转的金芒——那是仙家血脉的标志。
他忽然轻笑,热气扑在她手腕:"涂山容容,果然如传闻中般...让人看不透。"
涂山容容指尖一顿,这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她甚至能数清他眼尾红痣周围的细绒毛。下一秒,少年已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雪地里突然静止的蝶。
涂山容容起身时,衣袖扫过他行囊,碎玉轻轻滚落。
她弯腰拾起,触感温润,隐约能摸到背面刻着的小字:"魂归处,雪月无痕。"
掌心突然发烫,碎玉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纹路,竟与她掌心的望月掌胎记隐隐呼应。
窗外风雪呼啸,涂山容容望着暖炉中跃动的火苗,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涂山的雪从不乱落,每片雪花都带着前世的因果。"
她低头看向床上的少年,他的眉头轻皱,像是在梦中与什么搏斗。通讯器在桌上轻轻震动,屏保画面切换成一片梅林,少年身着青衫立在树下,手中握着半块碎玉,嘴角扬起的笑意与此刻如出一辙。
"子钰翎欢..."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狐耳在暖风中轻轻颤动,"你究竟带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