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嗡鸣。她该说什么？“我只是好奇看看”？“你这竹签挺别致”？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喂，江辰，你留着我小时候啃过的糖葫芦签子干嘛？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

哪一种都蠢得令人发指。

最终，她只是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打破了死寂。她一把抓起桌上那张折磨了她半天的物理卷子，卷面鲜红的“68”分像烙铁般灼烫。她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将那揉得发皱的纸卷狠狠砸在江辰的课桌上，位置精准地覆盖住了那个敞开的桌洞，连同里面那根承载着十年隐秘时光的竹签。

“还你物理笔记！”林晚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谁稀罕看你的破东西！还藏着掖着！” 她甚至不敢去看江辰此刻的表情，生怕从那冰封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嘲讽或洞悉。

说完，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低下头，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教室后门，马尾辫在身后甩出一个狼狈的弧度。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急促而慌乱，一路奔向楼梯口，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夕阳的金辉斜斜地铺满了半个教室，将桌椅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辰在原地站了几秒，才缓步走进教室。他没有立刻去看自己的桌洞，目光先是落在桌面上那张被揉得皱巴巴、印着刺眼分数的物理卷子上。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将那张卷子一点点抚平，目光扫过那些被林晚戳满小黑点的草稿演算区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某种显而易见的低级错误感到费解。

然后，他的指尖才轻轻移开那张物理卷子，露出了下面那个敞开的桌洞。他的视线落在那根深褐色的竹签上，顶端那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凹痕在昏黄的光线下异常清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像是冰封的湖面下，一粒微小的气泡悄然破裂，没有涟漪，却搅动了深水。

他没有去碰那根竹签。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专注得近乎审视，像是在解读一道复杂的物理公式。片刻后，他才伸出手，动作平稳地将桌洞里的书本和那个竹筒笔筒——连同那根插在最边缘的竹签一起——归置整齐，恢复了桌面的井然有序。仿佛刚才林晚的窥探和那根突兀的旧物，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无法撼动他世界里早已设定好的精密秩序。

他拉出自己的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竞赛习题集，翻到折角的那一页。笔尖落在雪白的纸上，流畅地写下一个复杂的符号，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规律而冷静，如同他这个人本身。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楼群，暮色四合，在他专注的侧影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根竹签，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沉默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