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榕溪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大厅，此刻如同沸腾的战场。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尘土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哭喊声、呻吟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担架车轮滚过地面的摩擦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喧嚣。走廊里挤满了伤员和焦急等待的家属，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林晚被推进了处置室。额角的伤口需要清创缝合。冰冷的消毒水刺激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她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都像雷达一样，竭力捕捉着门外走廊里任何一丝可能与江辰有关的动静。

“……三号手术室准备好了吗？颅脑CT结果出来了没有？”

“快！这个学生血压不稳！准备输血！”

“通知骨科刘主任！这边有个疑似脊椎损伤的！情况危急！”

“脊椎损伤”……“情况危急”……

这些零碎的词语如同冰锥，狠狠刺进林晚的耳朵。她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捏得发白。是他吗？一定是他！他当时用背脊硬扛了落下的重物！

“医生！医生！刚才送进来的那个男生呢？叫江辰的！额头流血那个！他怎么样了？” 她不顾护士正在缝合的动作，挣扎着抬起头，急切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嘶喊，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慌。

“同学，躺好！别乱动！” 护士连忙按住她，“我们会处理好的，你先顾好自己！” 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却无法驱散林晚心中一丝一毫的恐惧。

缝合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一针穿过皮肉的细微牵拉感都无比清晰，但林晚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悬在某个未知的深渊之上。终于，伤口处理完毕，她被护士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出处置室。

急诊大厅依旧混乱不堪。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拥挤的人流和一张张或痛苦或茫然的面孔中疯狂地搜寻。没有！没有那个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身影！

恐慌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踉跄着抓住一个匆匆走过的护士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护士……护士姐姐，江辰呢？刚才和我一起送来的男生，额头受伤，后背也……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护士被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中巨大的恐惧惊了一下，迅速在手中的登记板上翻看：“江辰……哦，是有个叫江辰的重伤员！额头开放性伤口，背部严重挫伤，疑似脊椎和肋骨损伤，还伴有轻微脑震荡迹象……已经送进手术室了！在三楼！”

手术室！

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渊。她松开护士，跌跌撞撞地朝着楼梯口冲去，甚至忘了旁边有电梯。额角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又开始隐隐作痛，但她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手术室门口！守着他！

三楼手术室外，走廊里相对安静一些，气氛却更加凝重。刺眼的“手术中”红灯亮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门外的一切。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人，神情焦虑。林晚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挪到手术室门口，仰头看着那盏红灯，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传来寒意，却比不上她心底的冰冷。她蜷缩着，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废墟里的一切：他逆着人流冲来的身影，他染血的脸，他嘶吼着喊她的名字，他用身体为她筑起的屏障，还有……他紧攥着她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那句话……

“答案是你……”

这句话此刻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反复在她心口搅动。带来无法言喻的甜蜜悸动，更带来灭顶的恐慌和悔恨。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要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才说？如果……如果他真的……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无法呼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从紧咬的唇齿间溢出。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膝盖上脏污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