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八)

老爷子把茶盏推到零面前，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像一层轻纱，隔开了亭外的蝉鸣。

“遥儿小时候，可不是如今这副样子。”

他指节轻叩石桌，声音低沉，却带着岁月磨出的温度。

“他爹娘都是硬脾气，对他管得极严。三岁背诗，五岁习字，七岁就要他握刀。可这孩子天生反骨，越压越倔。”

老爷子说到这儿，自己先笑了，眼角的皱纹像被岁月揉皱的宣纸。

“有一回，他爹让他跪祠堂，他偏要爬屋顶；他娘让他学琴，他把弦全剪了。后来爹娘走得早，他更没人能管了。喜欢的东西，非要攥在手里；攥不住的，宁可摔碎了也不给别人。”

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幅刚完成的端午图上。

“直到他进了你们那家公司——”

老爷子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回来那天，我在门口等他。眼神却不一样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而是学会了收敛锋芒，学会了退让，也学会了把责任扛在肩上，我还以为他在那边受了欺负，但看他那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自然是没有。”

“现在，”老爷子轻声道，“他愿意接下家业，也愿意……”

老爷子忽然笑了笑，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我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他懂事，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更早学会了温柔。”

老爷子说到这儿，忽然收了声。

风从回廊那头吹来，带着艾草与菖蒲的涩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那里只剩薄薄一层银白，像褪了色的旧春联。

“可我又想，”老人声音低下去，像怕惊动什么，“萧家早就没落了。留这一座空院子、几块老牌子，不过是我这老东西的执念。”

他抬眼，望向厨房，蒸汽从窗缝里溢出来，混着桂花酱甜。

“别苦了年轻人。跟着我，守着这些破瓦旧砖，没前程。”

“小零，”他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一个秘密，“等哪天遥儿脑子一热，真把担子往肩上扛——你就替我劝劝他。”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纹像被岁月犁出的沟壑，“喜欢什么就去追。别为了老古董，把大好前途绑在这一方天井里。”

零没立刻回答。

他垂眼，看见老爷子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尽的墨，像一段不肯褪色的过去。

半晌，他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散：“我会把话带到。但决定权，在他。”

老爷子点点头，像卸下一块压了半生的石头。

厨房那边，逍遥正端着新蒸的桂花糕出来，热气在他眉眼间跳舞。

老爷子望着他，忽然笑得像个孩子：“来，遥儿，先让爷爷尝一口甜的。”

逍遥把一屉桂花糕端上桌，蒸汽裹着桂花香，像一层薄雾。

老爷子拈起一块，咬下一角，甜得眯起眼。

逍遥又夹起一块，指尖托着送到零唇边，笑得像偷到蜜：“零，张嘴——啊。”

零微怔，还是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口，桂花蜜顺着齿缝化开。

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眼角的皱纹全舒展开来，目光落在逍遥脑后那条乌黑的小辫子上。

“遥儿，”老爷子用茶盖轻敲碗沿，声音带着笑，“你这小辫子留了好些年，考不考虑剪了？清爽些。”

逍遥抬手摸了摸辫子尾端，指尖绕着发绳转了一圈，笑得坦荡：“爷爷，我就喜欢它。别人一眼就知道我是谁。”

老爷子“嘿”了一声，拿毛笔杆虚点他：“张扬得跟小时候一样。”

逍遥耸肩，把发尾往后一甩。

零侧头看他，眼底映着那截乌黑的发绳，忽然开口，声音低却清晰：“留着吧。”

逍遥挑眉：“爷爷，你看！零也站我这边。”

零“嗯”了一声，咬下桂花糕一点边角，语气淡淡：“好看。”

逍遥一听，立马像一只得到夸奖的好狗，兴奋的冲着零摇尾巴。

老爷子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声音在四合院里荡开，惊起檐角一只歇午的麻雀。

……

夜风穿过阁楼的小窗，带着桂花的余味。

零坐在矮塌边倚在逍遥怀里，手机屏光映着他的侧脸。小黄的朋友圈刚更新——九宫格里，老板戴着墨镜、举着玩具水枪，跟她在海边打水仗，配文：【端午限定档！】

零罕见地嗤了一声，把手机往逍遥面前一递：“瞧，老板把小黄当闺女宠。”

逍遥正剥粽子，闻言挑眉，舌尖把糯米卷进嘴里，含糊道：“那他对我也好——难不成把我当儿子？”

零斜他一眼，语气凉凉：“你最多算逆子。”

逍遥笑得肩膀直抖，故意往零那边挤：“逆子也想申请父亲节礼物。”

零抬手抵住他额头，把人推回了一下：“先把你欠的报告写完。”

逍遥把脸凑得近近，猫眼似的左右转，嘴角一勾，故意压低嗓子：“其实前辈的声音我特别欣赏，虽然多变，可惜就两种——正经和……唔！”

零抬手，巴掌精准落在逍遥肩头，“啪”一声脆响，语气冷淡：“不许开黄腔。”

逍遥捂着肩膀，笑得肩膀直抖：“好嘛，第三种——打人声。”

……

逍遥把手机举到零面前，屏幕上是三个并排的游戏图标，像三扇不同风格的门。

“前辈，选一个——王者荣耀、暗区突围、第五人格，我带你开黑。”

零垂眼，指尖在图标上空悬停，像在拆解任务清单。

“我没有账号。”

“账号可以创，一分钟的事。”逍遥晃了晃手机，“而且我技术贼稳，包赢。”

零的指尖最终落在最右侧的图标上——第五人格。

“就它。”

逍遥挑眉：“哟？”

零淡淡“嗯”了一声。

单练第一局：

地图是圣心医院。

零第一次当监管，选了“摄影师”——理由很简单：他觉得技能描述最短，看起来最省脑子。

逍遥玩个“古董商”，开局就蹦跶到废墟，一边翻窗一边在他旁边里嚷：“前辈来抓我呀～”

零操纵角色往前走两步，镜头一转，人没了。

再转，逍遥已经在医院二楼，古董商的箫棍转地呼呼生风。

零试着听逍遥说闪现，结果撞墙；试着拍照，找不到相机。

结果就是他一个人像个闷葫芦坐在旁边也不吱声，也不会看耳鸣，找不到人，逍遥把最后一台密码机点亮，还站在门口做动作。

零：“……”

单练第二局：

角色互换。

逍遥当监管“宿伞之魂”，零拿了免费的“医生”。

出生点刷在小房，零刚想跑路，心跳声“咚——咚——”炸在耳机里。

他原地转圈，分不清声音从哪边来，一抬头，监管已经贴脸。

【医生倒地】

“前辈别慌，我来给你做心肺复苏！”

零:“……闭嘴。”

十秒后，零被挂椅，飞天。

结算界面跳出“0% 解码 0% 救人 21% 牵制”。

零摘掉耳机，面无表情地看向旁边快笑到地上去的某人。

逍遥擦擦笑出的眼泪，举手投降：“行行行，这把我不闹了，教你卡耳鸣范围。”

零重新戴上耳机，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