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九)

第五把结算界面一黑，零直接点退出，手机“啪”地扣在床头柜上。

“睡觉。”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闷气。

房间里灯已经熄了，只剩窗帘缝隙透进来的路灯光。

逍遥还盘腿坐在床尾，游戏音效戛然而止。

他眨了眨眼，立刻像条大猫似的蹭过去，双手轻轻捧住零的脚踝，指尖触到微凉的脚背。

“前辈——”

逍遥把声音压成软绵绵的，尾音像带着钩子，“吾错哉，抱抱侬，好伐？”

零被他突如其来的方言闹得一愣，脚背下意识缩了缩，却被对方裹得更紧。

“撒娇没用。”他低声说，语气却软了半分。

“有用。”

逍遥干脆整个人贴过去，双臂环住零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腹部，声音闷闷的，“抱抱。”

……

第三天早晨，零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身上有没有新的牙印或吻痕。

窗帘缝里透进的光像一把薄薄的刀，把床上凌乱的轮廓切得清清楚楚：逍遥的一条腿还压在他腰上，手臂横在胸口，呼吸带着薄荷牙膏味，热烘烘地往他颈侧喷。

零伸手想把那条腿搬开，指尖刚碰到对方的，逍遥就迷迷糊糊地收紧了力道，声音黏糊得像没睡醒的猫：“前辈……再五分钟。”

“你！”零声音低哑，带着宿夜未散的倦意。

他觉得自己像连续值了三天的夜班，不是被亲醒就是被抱醒——连梦里都在躲逍遥的偷袭。

逍遥把脸埋进他肩窝，闷笑：“假期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零抬手捂住他的嘴，掌心立刻被亲了一口。

“逍遥，你起来！”

话虽冷，却没有真的把人推开。

逍遥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钳制，翻身时还不忘记在零的耳后补一个极轻的吻，像盖戳确认所有权。

零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身后，逍遥把被子卷成一团，像个小孩。

零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像被戳破的气球，“砰”地一声把逍遥踹了下去。

逍遥早有准备，落地前后还单手撑地，顺势摆了个浮夸的“睡美人”pose——侧躺、托腮、长腿交叠，还冲零眨巴一下眼睛：“看，连摔倒都自带爱你的形状。”

零咬牙，抓起枕头砸过去：“滚！”

逍遥接住枕头，笑得一脸欠揍。

端午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总部大厅比假期还热闹。

小黄抱着爱丽丝从家乡带回来的礼物，一路小跑，笑声在走廊里炸开；阿念咬着吸管，奶茶里的黑糖珍珠匀速上浮下沉，表情和代码一样稳定。

零顶着两团淡青色黑眼圈走进电梯。

逍遥跟在后面，像一颗自带轨道的行星——半步不离，还时不时抬手替他挡一下拥挤的人群。

“前辈。”

“嗯。”

“前辈，咖啡？”

“……我自己来。”

零抬眼，与他对视，黑眼圈下的目光像没睡饱的猫，冷冷淡淡，却毫无威慑力。

小黄回头挥手：“零哥，逍遥哥，午休一起去试爱丽丝姐带回来的好吃的呀！”

阿念点头附和：“新品，据说双倍提神。”

零按了按太阳穴，声音低哑：“我……要补觉。”

逍遥笑得灿烂：“我陪睡。”

零：“……”

小黄：“？？？”

阿念继续喝奶茶。

……

零以为终于甩掉逍遥，门缝里滑进一道穿西装马甲的身影。

咔哒——

那人按下21层的按钮，随后慢条斯理地摘下头上的牛马头套。

银白碎发、冰蓝瞳孔，是艾伦。

他把头套倒拎在手里，冲零微微点头，语气平静：“早。”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镜面反射出艾伦毫不遮掩的目光——像手术刀贴着皮肤，一寸寸衡量。

零垂在身侧的手指轻敲大腿外侧，嗓音淡淡：“你怎么也戴这玩意儿？”

“只有公司内部团队人员会戴的。”

艾伦侧过身，头套被随意挂在臂弯，目光却始终锁在零的脸上，

“当然是你说的这样，倒是你，黑眼圈比上次见面深了不少。”

零没接话，电梯数字跳到 12 时，艾伦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昆仑旧墟的资料，我补全了缺失页。今晚发你邮箱？”

零退出办公室，门在身后轻轻阖上，走廊的冷气贴着耳廓滑过。

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能听见里面模糊的低声交谈，却辨不清词句，像隔着一堵刻意垒高的墙。

十分钟后，门把手动了。艾伦先出来，目光掠过零，没说话，只抬腕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与他擦肩。

零重新推门进去。

牛马老板的马头套搁在桌角，本人正翻着一份红头文件，钢笔在指尖转得飞快。

“老板。”零声音平稳，却比平时低半度，“我想请一天假。”

钢笔“哒”地停住。老板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眼下淡青，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像随时待命、却又罕见地露出裂缝的机器。

“零，你是公司一手带大的，这还是你第一次开口请假。”

老板把文件合上，语气听不出情绪，“理由？”

零没有解释私人原因，只简短回答：“需要调整状态。”

老板盯了他两秒，忽然笑了，却摇头：“不批。”

钢笔重新转起来，却在下一瞬补了一句——

“不过，比起以前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你现在倒像个人了。”

零微微颔首，既不反驳也不多言，转身离开。

门关上前，他听见老板在身后低声自语。

电梯口，艾伦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把马头套攥在手里。

“请假失败？”他问得直白。

零点头，神情淡得像在报告天气。

艾伦嘴角一勾：“等着。”

他转身，几步跨回老板门前，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去。

不到两分钟，门重新打开，艾伦晃着刚批下来的假条，冲零挑眉：

“批了，明天一整天，连带周末算你双休。”

零垂眸，接过假条，指尖碰到纸边，才发现那是一张盖了红章的空白通行证。

“为什么？”他问。

艾伦耸耸肩，蓝瞳里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

“我告诉他，昆仑旧墟的资料缺你不可。让他选——今天让你休息，还是让你旷工。”

零低声说了句“谢了”。

艾伦单手插兜，按亮按钮，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用谢，毕竟我们也算得上是老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