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泪顺着“逍遥”的面颊滑落,像两道裂开的墨线。
那黑色物质蠕成细丝,带着腐甜的腥气,从他唇口间探出,鬼魅般扑向零的七窍。
铮!
一道冷白剑光横斩而来。
空气被劈出尖锐啸鸣,剑锋过处,冰霜炸裂。
“逍遥”的头颅高高飞起,黑丝伴着血液瞬间断成数截,在半空扭动几下,化作飞灰。
无头躯体晃了晃,哗啦一声碎成满地灰屑,
连同那抹黑泪一起,被剑气碾得四散。
他抬眼,看向剑光来处——
真正的逍遥持剑而立,浮青在暗室中泛出幽青寒芒。
他喘着气,额前碎发被冷汗黏住,
目光却冷得像昆仑最深处的那块冰。
他浑身是血印子,很狼狈,像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混战。
血液与灰烬之间,那半截黑虫仍在扭动,细若发丝的身体却像钢丝一样坚韧,尖端不断分叉、再生,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逍遥剑尖挑着虫体,让它在冷光下彻底暴露。
“‘噬脑拟态虫’。”零的声音低哑,像一把尘封的档案被骤然撕开,“公司十年前终止的一项实验项目——活体注射后,虫体会侵占中枢神经,宿主将丧失意志,只保留‘模仿’本能。哪怕只剩一条,也能在七十二小时内啃空大脑,并分裂复制。”
逍遥剑锋掠过,黑虫瞬间被切成两段。
两段躯体竟各自扭动,像独立的,试图重新聚合。
“繁衍性比档案里写的更强。”
他抬眼,冷光在瞳孔里凝成针尖,“看来公司并没有‘终止’,只是把实验场搬进了昆仑。”
“用火烧即可解除。”零说道。
逍遥像没听见,目光仍锁在零脸上。90%的感染概率,在昆仑低温下只会加速发作。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却弯起嘴角:“没事,刚才那边好像有爱丽丝的声音,我们过去看看。”
零的靴跟刚踏到最后一级石阶,耳后风声骤紧——
一记钝响,砸在后颈。
他眼前一黑,膝盖重重磕地,黑暗里,有人弯腰,用极轻的动作接住零倒下的身体,
像捞起一截即将融化的冰。
……
另一头。
艾伦靠坐快要燃尽的火旁边清点最后两枚信号弹。
阿念把笔记本合上,抬头:“别等了,去找他们。”
艾伦低笑,指了指脚边堆成小山的高能电池、绳索、折叠探杆:
“带着这一堆去送快递?我怕还没找到人,先把自己累死。”
话音未落,洞口外亮起一点白。
那只小白狐悄无声息地从黑暗里踱出,尾巴在地面扫出半圈雪尘。
它在两人面前停下,鼻尖轻点地面,
又抬起来,朝通道深处偏了偏头——
动作缓慢而明确:
跟我来。
艾伦挑眉,与阿念对视一眼。
白狐转身,雪白尾巴一甩,像一盏引路的灯。
……
火焰在噼啪作响,松脂爆裂的轻响像细小的枪声。
零猛地坐起,空气里飘着药味与木柴烟味,他低头——
左手腕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边缘渗出一圈暗红,像雪里绽开的梅。
对面,逍遥靠墙而坐,身上沾着干涩的血污,一条腿弓起,另一条随意伸着。
浮青横放在膝旁,剑身冷光被火光映得柔软。
他指间捻着一串佛珠,一粒一粒,无声转动。
那双灰得发白的眸子低垂,看不出情绪,只有火舌在他瞳仁里跳动。
零的声音沙哑:“我昏了多久?”
佛珠停住,逍遥抬眼,笑意很淡,像夜色里勉强亮起的星。
“不到两小时。”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虫毒我清理了。”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90%的感染概率只是玩笑。
零盯着自己手腕,又看向逍遥。
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一道长一道短,像两条不肯交汇的线。
零的目光掠过逍遥颈侧那条细长的编发——乌黑发丝里,末端竟凭空白了一截,约莫5厘米,雪线般突兀。
“你的头发怎么了?”零声音带着不容回避的锋利。
逍遥指尖摩挲佛珠,笑了笑,“啊?”
零不再追问,只是缓缓起身 挪到逍遥身边,
“转过去。”零说。
逍遥愣了一下,还是依言侧身。零抬手,指尖拨开那缕编发,指腹轻轻触到发尾——触感冰凉,像一小撮雪。
零垂下眼,声音低到近乎耳语:“火光照不出这种白。”
逍遥没再辩解,只是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疲惫。
零从背后环住逍遥,掌心贴上他腰间.
“告诉我。”
逍遥的背脊僵了一瞬,随即卸了力,像被抽掉最后一根支撑。
“啊…是‘替生祭’。
零手臂收紧,另一只手掐住他的面颊,迫使他侧过头。
火光下,灰瞳比来时更浅,像被水稀释的墨。
“献祭了什么?”
逍遥眨了眨眼,睫毛扫过零的指尖,带着一点冰凉的湿意。
“献祭了我的……时间。”
他顿了顿,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每用一次,发尾白一厘,瞳孔淡一分。
等颜色褪尽——”
他抬眼,望向零,灰瞳里映出跳动的火舌,
“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逍遥的欢缓挪动身体转过来面对着他,掌心贴上零的脸颊,温度比炉火还暖,指尖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嘴角弯起,眉宇舒展开来,像冬日午后突然破云而出的阳光,把零的呼吸都晃得短暂停顿。
“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我本就烂命一条,不值得你去换。”
逍遥指腹轻轻摩挲,笑意在眼底一点点晕开。
“零,”他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错了事——”
他停顿半息,目光笔直地望进零的眼睛,“能不能由你,亲自送我一程?”
零怔住,心跳在胸腔里骤然失速,瞳孔也逐渐颤抖。
火光在两人之间跳动。
“什么?”
零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被火烤裂的竹片,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逍遥,你到底在说——”
零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生生截断。
洞口先探出艾伦半张苍白的脸,随后整个人踉跄冲进来,墨色大衣沾满冰屑,向来一丝不苟的白发此刻乱得像是被雪狼啃过。他喘得胸膛起伏,斯文全无,指着逍遥就吼:
“逍遥!你——”
嗓子卡壳,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咽回去,换成一句咬牙切齿的,“你疯了吗?一声不吭跑没影,留我和阿念在冰缝里打转!”
阿念紧跟其后,鼻尖冻得通红,却不忘礼貌地点头补刀:“我们差点踩塌暗河冰层。”
艾伦的怒火还没撒完,目光一扫——
零单膝抵在石阶,一手攥着逍遥的腕;逍遥则半卧着身,掌心仍贴在零的脸侧,两人额头几乎相抵。
这一幕像被按下暂停键,空气瞬间凝固。
艾伦的瞳孔地震,“简直伤风败俗!”
逍遥“噗”地笑出声,顺势把零往怀里一带,故意扬声:“少爷,伤风败俗也得有观众。您来得正巧。”
阿念默默低头,假装研究地砖纹路。
艾伦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优雅,却掩不住嗓音里的颤抖:“总之,别再乱跑。昆仑可没空给你们谈情说爱。”
火光摇曳,映出四人各怀心事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