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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曰,月
侬为何总在夜幕轻垂时躲藏?
侬的银辉洒落,似一地寒霜,
让乌虽有万丈光芒,也暖不了侬的凉
乌照白日,侬护夜梦长
却未真诚靠近,只隔世相望
隔光年距离,爱成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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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水炸开一道黑影,像夜色凝成的鞭索,啪地缠住逍遥的脚踝。
逍遥只来得及闷哼一声,整个人便被拖得向后仰倒。
零扑跪在冰沿——
冰泉翻涌,黑触手带着倒刺,一圈圈收紧,血液立刻在透明水面晕开淡红。
零整条手臂被拉得几乎脱臼,冰碴子割破掌心,血线顺腕而下。
零胸口重重磕在冰沿,却只抓住一把刺骨的水花。
“逍遥!”
回应他的只有气泡破裂的碎响。
水面迅速合拢,黑影拽着那抹身影直坠深渊。
冰川水零下四十多度,浸透里衣只需几秒便会夺走全部体温。
而逍遥身上只剩……
零跪在冰窟边缘,指节仍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缝间却只剩空荡的寒风,
和水面上一圈圈扩散的、越来越淡的血色涟漪。
冰窟死寂,只剩零的喘息在回荡。
血顺着冰沿滴落,似串串梅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撕开,空得能灌进整片冰川的风。
——失去爱人的害怕。
这个念头第一次闯进脑海,尖锐得让他无法呼吸。
手术台、电击、缝合、实验……所有疼痛加起来,都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瞳孔缩成针尖,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却听见自己心跳失控地撞击耳膜。
水面忽然咕噜一声,一串乌木佛珠破水而出,珠子被血丝缠得斑驳,却仍带着残留的体温,在零下四十多度的空气中轻轻旋转。
零伸手去抓,指尖碰到冰面又猛地收回——
那是逍遥腕间从不离身的那串。
冰水浸透膝盖,零却像没知觉。
指尖勾住那串乌木佛珠的瞬间,寒意顺着指骨一路爬进心脏。
他用肘弯胡乱抹了把脸,血迹混着碎冰在皮肤上拖出红痕。
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手背,溅成细小的星。
——他愣住,瞳孔微缩,像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流泪。
……
“零!”
坡顶传来爱丽丝急促的呼喊。
她踩着碎冰滑下,肩头晃荡,脸上的惊喜在看到零的下一秒凝固。
“逍遥呢?”
零没有抬头,只把佛珠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水珠在睫毛上颤了颤,终于滚落,砸进冰面细小的裂缝里。
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像被风撕碎——
“……在下面。”
爱丽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冰窟黑得像一张合不上的嘴。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风卷着碎雪,从两人之间穿过,带走最后一丝温度。
……
爱丽丝把零从冰窟边拖回背风处,给他包扎伤口,能保暖的都塞在零的怀里,那姑娘竟然如此坚强,嘴角从始至终没有过弧度,在她心里确实难过极了“小黄给我的这里还有一点姜茶,你喝一点…”可她拧开来,却发现那姜水已经冻成了冰块,她将保温杯放下,抿了抿被冻伤的唇,她伸手抚上零的额头,男人的额头依旧冰凉的可怕。
她指了指零仍攥在掌心的佛珠,“收起来吧……”爱丽丝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大家都跑散了,是逍遥第一个找到的你,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就那样抱着你,身上还有伤。”
“薇薇安当时也挡在你前面,”
爱丽丝用手掌擦了擦脸颊
“然后,然后被那狐妖拖进黑暗,现在完全失联。”
她顿了顿,“那些东西,上半身是少女,下半身却生着雪白长尾,指甲像冰锥。好在阿令的符咒管用,我们才逃出了那个神殿,但撑不了多久…”
零的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爱丽丝的声音更低了,像在复述一场噩梦:
“其实…逍遥为了把你拖出来,手臂被其中一只抓伤——”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的冰面穹顶,日光卸下来,成了奢望,看似是天空,实际上那冰层厚度约有三十米…
“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继续走下去…但是我们的食物,人员,设备都不够了,第二条…拼一把撤离…”
她弯了弯眉眼,风声忽地卷起,像回应她的话。
雪粒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冷——
“撤吧……”
“爱丽丝,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
艾伦从坡上下来,见到他的样子,又左右环顾了一圈,没见到逍遥的影子,目光又落在泛着淡淡血色的冰水上,眼底的阴郁终于散开了,像是心情舒畅“这并不是你的错,是逍遥的判断出了问题,好啦~”接着,阿念拖着仅剩的装备从坡上下来,艾伦转身检查了一下那黑色袋子里的东西,最后将枪械掏了出来,“想必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拒绝热武器的,那我们就听爱丽丝的搏一搏吧~”
零半睁着眸子,目光停在那些枪械上。
……
冰水像千万根钢针,扎进骨髓。
逍遥在无尽的幽蓝中下沉,发辫散开,栗色发丝掠过苍白脸颊,瞬间褪成银白,在暗水里漂浮,宛如雪夜谪仙。
古老的咒语自深渊涌来,音调尖锐得似要撕裂耳膜——
一圈圈金色符纹,自虚空中浮现,环成繁复的祭阵,围绕他旋绕、收紧,似要将他封印,又似在守体。
那双灰色眼眸失焦,却映出那不断逼近的兽灵——黑影獠牙交错,利爪撕扯他的魂火。
我不甘心……
……
“阿零,阿零!”
晨雾尚未散尽,泥径被夜雨泡得绵软。逍遥赤着脚,啪嗒啪嗒踏过水洼,溅起的泥点像一群贪玩的小雀,扑棱着落在他的脚踝上。他远远望见石桌旁那袭素白——零捧着简,指尖轻抚过“符号”,眉间凝着与年纪不符的静穆。
“阿零——阿零!”
童声撞破院子的寂静。逍遥像一团火,滚到零跟前,额头险些顶翻石桌上的墨砚。
“你在看什么?”
“主,”零把铜简合起,少年的声音温润,“在看司礼。”
逍遥撅嘴,鼻尖沾了一粒泥点,像颗小小的黑痣。他伸手去拽零的袖子,袖口绣着云纹,被他攥出一团皱巴巴的月牙。
“阿零,陪我玩好不好嘛——咩咩!”
他踮脚,两手比在头顶,装出两只软塌塌的羊耳朵,尾音拖得又软又长,像羊羔滚在草窝里撒娇。
“人们好残忍,可爱的小羊,居然让我杀了!”
“那是祭品。”零的回答像山涧里一块滑不溜手的卵石,冷冷小小,却教人无从反驳。
逍遥瞪着他,松针般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雾,但很快又被山风掠走。他猛地抓住零的手腕,指尖滚烫。
“阿零!我们去山上好不好?”
零被他拖得一个踉跄,铜简“啪”地落在石桌下,哗啦啦惊飞一群早雀。
山道崎岖,逍遥的赤脚踩在凉丝丝的草叶上。零的布鞋稳稳踏过碎石,手却悄悄回握。
溪边,水声叮咚,像谁在拨弄一串玉做的风铃。他们并肩坐在青石上,裤脚挽到膝盖,两双小腿悬在水面,晃碎一溪日光。
逍遥忽地侧头,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阿零,普通人的滋味是怎样的?”
零俯身掬一捧水,指缝间漏下的水珠溅回溪中。
“人会为一点小事苦恼,会为活着的每一天而思考。”
逍遥眨眨眼,把下巴搁在零的肩窝,声音低下去,像被水冲淡的墨。
“他们都说我是天上来的……可我就是人——我为什么会受他们追捧。我不想要这种追捧,很累很累……”
零没有回头,只把掌心覆在逍遥的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像山涧里一块被日头晒暖的鹅卵石。
风掠过林梢,卷起他们鬓边一缕发,发丝相融。
溪水依旧叮咚,无数细小的银铃坠在石上,碎成光屑。逍遥的声音混在水声里,轻得几乎要被风揉碎。
“阿零,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我。”
零侧过脸,少年赤着的脚无意识地点着水面,荡出一圈圈涟漪,又很快被自己踩碎。
“大家都很喜欢你。”零说。声音不高,却像山脊上那棵老松,风再大也摇不动半分。
逍遥摇头,“不,我不那么觉得。”他抬眼,眸子里晃着破碎的天光,“他们喜欢的是被奉为神明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就不能逍遥自在嘛!我不想要每天在那辉煌的宫殿里练习祭舞,我不想带着那千斤重的头饰……”
话音落下,仿佛连风都屏息。溪对岸的野棠花无声地落了一瓣,漂在水面,像一枚被谁遗弃的唇印。
零没有立刻回答。侧身指尖碰到少年滚烫的耳垂,耳垂上挂着重重的金饰,将耳垂压得通红,额头上点着金粉。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而稳,像夜色里唯一不灭的灯。
“那就把真正的你,留给我。”
逍遥怔住,睫毛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句话烫到。他缓缓松开零的袖口,抱上零。
“阿零,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溪水继续流,把他们的影子冲得微微晃动。远处山道传来隐约的钟声,该是神司的晚祈。逍遥忽然笑了,眼角弯出一点稚气的弧,像新日刚探出云缝。
“阿零,我会一直记得,记得你——任水流千年,也不分开!”
零没有发誓,也没有说“永远”,只是随便轻轻应了一声: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