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缓缓屈膝,在逍遥腿前半蹲,像把整个人折成一枚安静的逗号。
双手落在他膝头,掌心的冰凉贴着浴袍的面料,一点点渗进去。
他抬头,目光沿着浴袍系带向上爬,最后停在逍遥的眼睛里——那两潭灰水被阳台灯映得像播放器,却看不见本色。
逍遥没有低头,只是垂眼俯视,像站在远峰看一只涉水而来的兽。
半晌,他才抬起右手,指尖带着体温,贴上零的侧脸,指腹慢慢摩挲。
“对了,”零开口,“你跟爷爷回电话了吗?”
“回了。”逍遥的拇指停在零颧骨的尽头。
“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你的白头发?”
“就说染发吧。”逍遥笑了一下,眼角却不起褶,“年轻人都喜欢染发的。”
“嗯。”零应着,“还有之前——端午的时候,爷爷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接下逍家的重任,说让我劝劝你。他说,只要你开心,让你快乐,你去追求你想要的。”
话音落下,逍遥俯视他,灰眸里终于起了细微的波澜。
他俯身,额头抵上零的额,雪发垂落,把两人罩进一片小小的、苍白的帘幕。
“阿零,”他叹息,声音轻得像雪落衣领,零闭上眼——
逍遥却抽回手,指尖离开面颊时带起一点凉意。他抬眼,灰眸里波澜褪得干净,只映出零的影子,“坐上来。”
零怔了半秒,撑着膝头缓缓起身,膝盖分开,跨坐在逍遥腿上。布料相贴,发出轻浅的摩擦声,像雪片擦过枯枝的细碎。他背脊还笔直,肩膀却微微绷着,等待下一个指令或拥抱。
逍遥没急着圈住他,只把掌心覆在零腰侧,隔着薄薄衣料,温度一点点渗进去。窗外霓虹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两人之间。
“阿零。”逍遥声音低而缓,“我想……靠一会儿。”
零闻言,肩线慢慢垮下,重量往前倾,额头抵在逍遥锁骨处,鼻尖蹭到“雪发”,凉凉的,带着檀木味。他手臂环过逍遥背脊,掌心贴在绷带边缘,那里还微微凸起,是旧伤的棱。
“对了。”零突然从他身上移下来,踩在地板上,几步走到床头柜前。
抽屉被拉开,发出轻浅的“咔哒”一声,一只深色木盒静静躺在角落。他掀开盒盖,取出那串暗褐色的手珠——每一颗珠子都磨得发亮,带着岁月温润。
零回身,重新跨坐上逍遥的腿,把佛珠圈回对方右手腕。珠子相碰,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嗒嗒”声。
“你的。”零低声说。
“嗯。”逍遥却毫不在乎,任他摆弄,但目光始终追着零的眼睛。
“浮青在客厅。”
“我看见了。”
零点头,掌心仍覆在逍遥腕侧,像确认佛珠不会再次遗落。
逍遥微微前倾,灰眸锁住零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试探:“阿零,你觉得浮青好看吗?”
“嗯。”零答得简短。
“那我赠与你,好不好?”逍遥唇角带着一点笑。
“我不要。”零几乎立刻摇头,眉心微蹙,“我不会挥剑,给我了,也只能当摆设。”
“给你了,你就收着。”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固执,“浮青不是我的武器。”
零沉默片刻,“好。”他最终低声应下。
“对了,”逍遥声音低而缓,“明天不上班,可以早起,去晨跑,怎么样?”
“可以。”
“下午再去你每次去的那个老郊区公园,”逍遥顿了顿,补一句,“我也想看看。”
零轻哼一声,那音调短促,却带着柔软的尾勾,算是应允。随后他俯身,唇落在逍遥额心——
逍遥却微微仰头,避开了那枚吻,掌心托住零的腰,把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挪了挪,让布料顺开,不再褶皱得碍事。
他半睁着眼,灰眸被昏灯映出碎银,只任零的唇顺着脸颊滑到颈侧——
手机闹铃六点半响起,清越的铃声在木地板上滚过。
阳台的晨光像一条被拉开的丝带,漫进卧室,恰好停在床沿。
零的衣物横七竖八铺了一地。
床上,零半趴着,肩裸露在被子外,阳光薄薄一层贴上去,肩胛处那道旧疤被镀上淡金,像山脊,成了整幅画唯一的点睛。
逍遥倒睡得端正——白发散在灰色枕套上。闹铃第二遍响起前,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眸里还带着将醒未醒的雾。
他翻身,伸手把零圈进怀里,掌心合在零的怀里,唇顺势落下,轻轻吻在肩胛那道疤上——一寸,一寸。
吻了一会儿,逍遥半撑起身子,长发垂落,发梢扫过零的背脊。他伸手,托住零的肩,把人缓缓翻过来——零的脸暴露在晨光里,眉心还蹙着一点倦意。逍遥低头,唇先落在眉心,再滑到鼻梁,最后覆上零的唇——轻轻一贴,再退开一点。
“阿零,”他声音在喉咙里,却带着笑。
零没睁眼,只抬手,准确无误地扣住逍遥后颈,把人重新压下来,声音闷在唇齿之间。
“几点了……”
“六点半了。”
“我再眯一会,嗯,我讨厌你……嗯…”零迷糊着说,声音有些哑哑的,像羽毛扫过砂纸,带着未醒的软与倦。
“讨厌我吗?”逍遥撑在他上方,白发垂落。
“痛……”零蹙眉。
“那你下次不要着急哦,嗯?”逍遥低头,吻落在他鼻尖,声音轻得像给猫顺毛,“没有备菜,就这么勇敢。”
“嗯……”零含糊地应,手背搭在逍遥肩侧,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像确认真实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零才缓缓睁眼。
钴蓝色的眸子像被晨雾洗过,先是茫然,继而聚焦在逍遥的眉峰上——那里蹙着一道浅褶,从昨天逍遥回来就未曾抚平的。
零抬起双手,掌心贴上逍遥的脸颊。左手停住,右手则顺着轮廓慢慢滑向眉心,指尖轻触那褶皱,动作小心得像在调试。
食指指温沿着眉骨游走,仿佛只要抚平这一寸皮肤,便能抚平底下汹涌的暗潮。可他的唇始终抿着,那句“要不跟我说说”在舌尖滚了数遍,终究被咽回喉咙。
零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合格的倾诉对象——他的安慰生涩、简短,像没有注释的代码,连自己都读不懂,又怎能奢望替别人解压?
于是,他只能以指代语,将无声的询问写进皮肤:
如果眉心能松开一点,是不是心口也能跟着透气?
逍遥垂眸看他,灰瞳里映着零的倒影。
他没有开口,侧头靠在零的胸口,抬手覆在零的手背上,指尖轻轻摩挲那枚凸起的骨节——回应同样沉默,同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