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阳光刚好落在画纸的留白处,像一块融化的黄油。
林林知夏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光。
不是阳光的那种暖白,是带着尖锐刺痛感的、能把人吞噬的惨白,她下意识想扶住桌沿,胳膊却软得像棉花,画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半米远。
林知夏唔…
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脑勺撞上身后的画架时,她模模糊糊地想:完了,昨天刚画好的底稿,怕是要被压皱了。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好像听到了门被敲响的声音,三下,不轻不重带着点迟疑。
————
朱志鑫姐姐?
朱志鑫知夏姐?
有个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叫她,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焦急。
林知夏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聚焦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隔壁张阿姨家暂住的那个侄子,好像叫…朱志鑫?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有点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离得很近,林知夏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还有那双此刻异常清亮的眼睛,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见了人就低头、说话会脸红的腼腆样子。
林知夏水…
林知夏我要喝水…
她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只能发出气音。
朱志鑫立刻反应过来,转身从茶几上拿起一杯水,小心地扶起她的头,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水流过喉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昨天赶稿到凌晨,忘了吃晚饭,早上也没顾上喝一口水。
是低血糖犯了。
朱志鑫吃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眼前,掌心躺着一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林知夏认出那是自己放在玄关抽屉里的应急糖,他怎么知道…
没等她想明白糖已经被剥开,带着甜腻香气的硬糖被轻轻塞进她嘴里,少年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嘴唇,微凉的温度像电流一样窜过,让她浑身一颤。
朱志鑫掐一下这里,能快点缓过来。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知夏感觉到他的拇指轻轻按在自己的人中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这动作太熟练了,熟练得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几分钟后,眼前的白光终于褪去,力气也慢慢回到四肢,林知夏靠在沙发上,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朱志鑫,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平时的他总是低着头,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递东西时手都会抖。上次她帮张阿姨代收快递,他来取的时候,接过盒子说了句“谢谢姐姐”,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转身就跑,差点撞到楼道的栏杆。
可刚才那个冷静喂水、熟练掐人中的少年,和记忆里那个腼腆得过分的影子,完全重合不到一起。
林知夏谢谢你啊。
林知夏把嘴里的糖嚼碎,甜味在舌尖散开,让她稍微缓过劲来。
林知夏刚才麻烦你了。
朱志鑫像是突然被按了开关,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半步重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他手里还攥着那枚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
朱志鑫不不麻烦。
他的声音又变回了那种怯生生的调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朱志鑫我刚好、刚好来借酱油,张阿姨说你家有。
他说话时,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耳尖,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林知夏看着他这副样子,刚才那点“陌生感”突然就淡了,也许是自己记错了?低血糖发作时,人总是容易产生幻觉的。
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林知夏酱油在橱柜第二层,你自己去拿吧。
朱志鑫好。
林知夏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他刚才蹲过的地方,那里还留着一点少年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像洗干净的白衬衫晒过太阳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人中,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不烫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烧灼感,顺着皮肤一路钻进心里。
厨房传来拉开橱柜的声音,很快朱志鑫拿着酱油瓶走出来,依旧低着头,把瓶子递还给她。
朱志鑫那我…回去了。
林知夏嗯。
他转身拉开门,手搭在门把上时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却没回头,声音闷闷的。
朱志鑫知夏姐,你记得按时吃饭。
说完,不等林知夏回应他就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门板“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两个空间。
林知夏盯着紧闭的门板看了几秒,突然注意到他刚才站过的地方,掉了一枚小小的银戒指,款式很简单,不像男孩子会戴的样子。
她弯腰捡起来,戒指内侧有点硌手,像是刻了字。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戒指上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林知夏捏着那枚冰凉的戒指,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个总是低着头、红着耳根的弟弟,好像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就像他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不像意外留下的,倒像是刻意藏起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