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与距离

林知夏没再碰画笔，蜷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看老电影，屏幕上的光影明明灭灭，她却没怎么看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早上的画面。

傍晚时分，门铃被轻轻敲响。

林知夏迟疑了一下，这个时间会是谁？快递和外卖上午就收完了，苏糯昨天刚来过，张阿姨也不会在饭点上门，她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是朱志鑫。

少年站在楼道的灯光下，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盒鲜牛奶，还冒着淡淡的白气，他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的瓷砖，看起来有点局促。

林知夏犹豫了几秒，还是拉开了门。

朱志鑫知夏姐。

他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开门。

林知夏有事吗？

林知夏的声音还有点哑，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有点不自在。

朱志鑫把手里的牛奶往前递了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朱志鑫张阿姨说、说低血糖要多喝热牛奶。

朱志鑫对身体好。

林知夏看着那盒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包装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她记得自己只跟张阿姨提过一次喜欢这个牌子，还是上次帮她取牛奶的时候随口说的。

林知夏不用了。

她往后又退了一步，避开他递过来的手。

林知夏我家里还有，谢谢你。

她的拒绝很明显，带着刻意的疏离。

朱志鑫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点，眼神也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鼓足勇气，突然把牛奶林知夏手里一塞，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朱志鑫拿着吧。

他的声音比刚才大了点，却还是透着一股底气不足的执拗。

朱志鑫昨天、昨天你家的糖，我还没还礼呢。

说完他像是怕她再把牛奶递回来，飞快地后退了两步，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朱志鑫我先走了，知夏姐再见。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往楼梯口跑，脚步急促，书包带子随着动作上下晃动，像只受惊的小鹿。

林知夏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盒温热的牛奶，掌心被烫得有点发麻，她看着少年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心里那点莫名的不自在又冒了出来。

这算什么？

刻意的示好吗？还是单纯的“报恩”？

接下来的几天，朱志鑫像是掐准了她的作息。

她早上七点半去楼下取快递，总能在单元门口“偶遇”背着书包准备出门的他，他会很自然地走过来，伸手接过她手里最重的纸箱，低声说“我帮你拿上去”，不等她拒绝，已经转身往楼梯走。

她傍晚六点倒垃圾，打开门总能看到他站在楼道里，手里拎着他家的垃圾袋，见了她就说“正好，我也要下去，一起吧”。下楼时，他会刻意走在她身后半步，遇到台阶就轻轻提醒一句“小心”。

甚至有一次，她深夜赶稿饿了想去楼下便利店买面包，刚打开门，就看到他站在对面的安全出口那里，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朱志鑫知夏姐？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

朱志鑫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林知夏嗯，有点饿。

林知夏点点头。

朱志鑫我刚从外面回来买了三明治。

朱志鑫还热的，你要是不介意……

他指了指手里的塑料袋。

林知夏看着他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还是完好的，显然是刚买的。

她知道他家在这栋楼的三层，便利店在小区门口，绕到她住的六层来“刚回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林知夏不用了，谢谢。

林知夏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她还是拒绝了，他没再坚持，只是说。

朱志鑫那我陪你下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那天晚上，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区里，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脚下重叠，林知夏没说话，他也只是安静地走着，手里的塑料袋被风吹得轻轻作响。

回到家，林知夏坐在画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第一次觉得“距离”这个东西，好像正在被一点点缩短。

她和朱志鑫之间，隔着六岁的年龄差，隔着“邻居弟弟”的身份，隔着她刻意维持的安全防线，可他就像一滴温水，悄无声息地滴进她这杯微凉的水里，慢慢渗透，慢慢改变着温度。

第二天早上，林知夏打开门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白色的保温袋。

她弯腰拿起来，袋子上贴着一张便签，字迹是少年人特有的工整，带着点稚气：“阿姨煮了粥，多出来一碗，你热一下再吃。”

没有署名，但林知夏一眼就认出，这是朱志鑫的字，昨天陪她去便利店时，他帮她签购物单她瞥过一眼。